沈良笑了,那种笑容让王志勇莫名觉得有点发毛。
“王师傅真是好眼力。”沈良拍了拍手,“这些工具确实不便宜。”
周围的工人们屏住呼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猜错了一件事。”沈良走向王志勇,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这些工具不是我买的。”
王志勇眼睛一亮:“那是偷的?”
“是别人送的。”
这话一出,车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谁会送这么贵的东西?”
“该不会是受贿吧?”
“一个技术员能受什么贿?”
李建国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沈良会这么说。
王志勇冷笑:“送的?谁送的?为什么要送你?”
沈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工具箱里拿出那把德制游标卡尺。
“王师傅,你说这把卡尺值多少钱?”
王志勇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答道:“少说也得五六百块。”
“确实不便宜。”沈良点点头,“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五六百块可能还不如一顿饭钱。”
“什么意思?”王志勇皱起眉头。
沈良举起卡尺,在灯光下仔细观察:“你们看这个标识,德国蔡司公司的产品。不是普通的测量工具,是精密仪器。”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种级别的卡尺,国内买不到。即使有外汇,也得通过特殊渠道才能搞到。”
李建国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王师傅,你知道什么人有这种渠道吗?”沈良反问。
王志勇一时语塞。
确实,能搞到这种进口精密仪器的,绝不是普通人。
“我告诉你们,这些工具是一位老师傅送我的。”沈良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他在解放前就是技术员,建国后参与了很多重要项目的建设。”
车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听他讲。
“那位老师傅没有子女,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沈良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去年冬天他去世了,临终前把这些工具留给了我。”
“他说,工具是工人的命根子,不能让它们在箱子里生锈。”
李建国的眼眶有些湿润。作为老技术工人,他深知这句话的分量。
王志勇却不买账:“你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据?”
沈良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老师傅的遗嘱,上面写着要把工具箱留给我。”
纸条上的字迹确实苍老,而且有明显的时间痕迹。
王志勇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刚才的指控就成了笑话。
“可是......”王志勇还想争辩。
“可是什么?”沈良打断他,“王师傅,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年轻人不配拥有这些工具?”
王志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良的声音提高了:“我告诉你,这些工具每一把我都如获至宝!老师傅的在天之灵还在看着我,我绝不会让它们蒙尘!”
“今天我用它们解决了生产问题,老师傅会为我骄傲!”
“而你呢?”沈良直视王志勇的眼睛,“你却在这里质疑我,污蔑我!”
李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得好!老师傅传承技艺,这是我们工人阶级的传统!”
围观的工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风向明显发生了变化。
“确实,师傅传徒弟很正常。”
“老王这次过分了。”
“人家小沈技术过硬,有好工具也应该。”
王志勇感到众叛亲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做梦也没想到,沈良会用这种方式化解危机。
更让他意外的是,沈良编的这个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找不出破绽。
“王师傅,现在你还要举报我吗?”沈良把纸条收好,语气平静。
王志勇握着举报信的手在颤抖。
如果现在还坚持举报,他就成了欺负年轻人的恶人。更何况,沈良刚才的表现赢得了大家的同情。
“我......”王志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沈良见状,决定再加一把火。
“王师傅,我知道你是为了厂里好。”他走到王志勇面前,诚恳地说:“但是有什么疑问,完全可以私下问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确实伤了和气。”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王志勇台阶下,又暗示他刚才的行为不合适。
李建国立即接话:“小沈说得对!咱们都是一个车间的兄弟,有话好好说嘛!”
其他工人也纷纷附和,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王志勇知道自己今天彻底败了。
不仅没能整倒沈良,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那个......”王志勇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把举报信塞回口袋,灰溜溜地准备离开。
“王师傅,等等。”沈良叫住了他。
王志勇回过头,眼中带着警惕。
“刚才你问我愿不愿意教技术。”沈良微笑着说:“我的答案是愿意。师傅的技艺传给我,我就有义务传给更多的人。”
“明天晚上下班后,我在车间里开个小课堂。谁想学,都可以来。”
这话一出,车间里顿时沸腾了。
“真的吗?”
“太好了!”
“小沈,你真是个好人!”
李建国激动地拍着沈良的肩膀:“好样的!这才是我们工人阶级的风格!”
王志勇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沈良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教技术。
这让他刚才的行为显得更加小人。
“王师傅,你也一起来吧。”沈良主动邀请,“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王志勇的脸涨得通红。
沈良这是在用实际行动打他的脸,但又让他无话可说。
“我......”王志勇喉咙发干,“我考虑考虑。”
他匆匆离开了车间,身影显得格外狼狈。
围观的工人们开始散去,但大家的心情都很兴奋。
能跟技术这么好的师傅学习,谁不愿意?
李建国走到沈良身边,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刚才处理得很聪明。不过老王这个人记仇,你要小心点。”
沈良点点头:“我明白,李师傅。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气魄!”李建国竖起大拇指,“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沈良收拾好工具箱,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的危机总算化解了,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志勇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找机会报复。
而且,随着自己在厂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类似的挑战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没关系。
他有信心应对一切困难。
毕竟,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在这个小车间里立足。
他要改变的,是整个中国的工业面貌。
想到这里,沈良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明天的技术培训课,就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他要培养出一批真正有技术的工人,为将来的大计划做准备。
而那些试图阻挠他的人,只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垫脚石。
夜色渐深,车间里恢复了宁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天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第二天下班后,车间里聚集了三十多个工人。
沈良提前半小时到场,在黑板上画了几个简单的设备示意图。
“没想到来这么多人。”他心中暗喜,这说明大家对技术学习的渴望比预想的还要强烈。
李建国端着茶缸走过来:“小沈,你看这架势,比咱们厂里的技术培训会参加的人还多呢!”
“确实。”沈良环视四周,发现连平时最不爱学习的小张都来了。
王志勇没有出现,但沈良注意到车间角落里站着几个平时跟王志勇走得比较近的工人。
他们交头接耳,时不时朝这边投来怀疑的目光。
“估计是来找茬的。”沈良暗自警惕,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兄弟们,咱们开始吧!”沈良敲了敲黑板。
工人们立即安静下来,眼神中满是期待。
“今天先讲最基础的,钢材的金属组织结构。”沈良指着黑板上的示意图,“很多人觉得这个理论性太强,没用。其实恰恰相反,这是所有技术的根基。”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全场:“就像盖房子要先打地基一样。”
“师傅,你直接说怎么操作不就行了?”角落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沈良循声望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工人,叫刘小军,平时跟王志勇关系不错。
“小军,你这话就不对了。”李建国皱起眉头,“人家小沈免费教咱们,你这态度算怎么回事?”
“我又没说错什么。”刘小军耸耸肩,“理论有啥用?能增产吗?”
其他工人开始窃窃私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沈良心中冷笑,果然有人来搅局。
不过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展示的机会。
“小军说得有道理。”沈良出人意料地点头认同,“光讲理论确实没意思。那咱们就来点实际的。”
他走到车床前,拿起一根废料钢管。
“这根管子,表面看起来没问题,但实际上内部组织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沈良轻敲钢管,发出沉闷的声音,“听到了吗?声音不对。”
刘小军不屑地撇撇嘴:“装神弄鬼。”
“是吗?”沈良微微一笑,“那我们来验证一下。”
他调整车床参数,开始加工这根钢管。
刀具刚一接触工件,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花四溅,钢管表面出现了明显的撕裂纹路。
“怎么回事?”周围的工人都惊呆了。
“这就是内部组织结构出问题的表现。”沈良停下机器,指着钢管上的裂纹,“如果不了解金属的内部结构,你永远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转身在黑板上快速画了几个图:
“碳含量超标,晶粒粗大,韧性下降。这种钢管如果用在压力管道上,随时可能爆裂。”
工人们面面相觑,之前还觉得理论没用的人,现在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怎么预防呢?”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就需要了解热处理工艺了。”沈良继续在黑板上画图,“通过控制温度和冷却速度,可以改变钢材的内部组织......”
刘小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本来想当众质疑沈良,结果反而成了反面教材。
“就算你说得对,但这些东西太复杂了,咱们普通工人哪学得会?”刘小军不甘心地继续挑刺。
“学不会?”沈良笑了,“那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
他拿起一根正常的钢管,用同样的方法轻敲。
清脆的金属声响起,与刚才的沉闷声形成鲜明对比。
“听声音辨质量,这总学得会吧?”
周围的工人纷纷点头,有几个还跟着学起来。
刘小军彻底没话说了,灰溜溜地往后退了几步。
沈良趁热打铁,继续讲解各种实用技巧。
从材料识别到工艺参数调整,从故障诊断到质量控制,每一个知识点都结合实际案例。
工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问题。
沈良都耐心解答,甚至主动演示操作要点。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今天就到这里吧。”沈良看了看手表,“明天晚上咱们继续。”
“师傅,能不能多讲一会儿?”
“是啊,正听到关键地方呢!”
工人们意犹未尽,纷纷挽留。
“欲速则不达。”沈良摆摆手,“学技术不能急,要循序渐进。”
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开始收拾东西。
李建国走到沈良身边,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这一手真漂亮。刘小军那小子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沈良淡淡一笑,“技术面前,容不得半点虚假。”
“说得好!”李建国竖起大拇指,“难怪老王会嫉妒你,确实有本事!”
工人们陆续离开,车间里逐渐安静下来。
沈良正准备擦黑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是刘小军。
年轻人脸上满是纠结,在距离沈良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有事吗?”沈良放下黑板擦,语气平和。
刘小军咬咬嘴唇,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师傅......那个听声音辨质量的方法,能不能再教教我?”
沈良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