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雪看着沈良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既感动又担忧。
她轻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沈工,我相信您的技术能力,但是......王师傅他们在厂里根深蒂固,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怎么办?”
沈良将图纸整齐地叠好,眉头微微皱起。
他当然知道林小雪的担忧不无道理。在这个年代,老资格的技术员往往在厂里有着巨大的话语权,他们的反对声音足以影响领导层的决策。
“小雪,你说得对,”沈良沉思了一会儿,“光有技术方案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有力的支持。”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是钢铁厂的总工程师张明华。
“沈工,听说你在搞什么连铸机的研究?”张明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沈良连忙站起身来:“张总工,您来得正好。我正想找机会向您汇报这个项目。”
张明华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堆图纸上:“王德昌刚才气冲冲地从这里出去,看样子你们谈得不太愉快啊。”
“张总工,王师傅他......”林小雪想要解释,却被沈良轻轻阻止了。
“张总工,王师傅的担忧我能理解,”沈良直视着张明华的眼睛,“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进步。我想请您看看这个方案,如果您觉得可行,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张明华拿起最上面的那张设计图,仔细端详起来。作为厂里的总工程师,他的技术水平自然不容置疑。随着他的目光在图纸上移动,脸上的表情也在悄然变化着。
“这个冷却系统的设计......”张明华皱着眉头,手指在图纸上划着线条,“很巧妙,用循环水冷却代替自然冷却,不仅效率更高,还能精确控制温度。”
沈良心中一喜,张明华能看出这个设计的精妙之处,说明他的技术眼光确实不凡。
“还有这个连续浇铸的机械结构,”张明华继续分析着,“用这种方式可以保证钢水的连续流动,避免传统铸造中的温度损失......沈工,这个方案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的,张总工。”沈良坦然回答,“我研究了很长时间,参考了一些国外的技术资料,结合我们厂的实际情况设计出来的。”
张明华放下图纸,深深地看了沈良一眼:“沈工,说实话,这个方案的技术含量确实很高。但是王德昌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全新的设备一旦出问题,后果会很严重。”
沈良心中一沉,难道连张明华也要反对吗?
“不过,”张明华话锋一转,“我认为这个方案值得尝试。我们国家的工业基础薄弱,如果不敢创新,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吃土。”
林小雪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总工,您的意思是......”沈良试探性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我支持,”张明华正色道,“但是有几个条件。第一,必须做好充分的安全预案;第二,要先制作一个缩小版的模型进行测试;第三,如果测试成功,正式投产时必须邀请市里的技术专家来验收。”
沈良毫不犹豫地点头:“张总工,这些条件我都接受。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全。”
“那好,”张明华拍了拍沈良的肩膀,“我明天就和厂长汇报这个项目,争取尽快立项。不过沈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阻力肯定不小。”
沈良深吸了一口气:“张总工,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为了我们厂的技术进步,为了我们国家的工业发展,再大的困难我也不怕。”
张明华欣慰地笑了:“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雪,你跟着沈工好好干,这个项目如果成功了,对你的技术成长也大有好处。”
林小雪激动地点头:“是,张总工!”
张明华离开后,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林小雪兴奋地看着沈良:“沈工,太好了!有张总工的支持,我们的项目就有希望了!”
沈良却显得相对冷静:“小雪,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王德昌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厂里就传开了关于连铸机项目的各种议论。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更多的人是持观望态度。
“听说沈良那小子要搞什么高科技,还说成本只有进口设备的三分之一,吹牛也不怕风大。”老钳工李师傅撇着嘴说道。
“就是,年轻人就是心高气傲,以为看了几本书就能改天换地。”另一个老师傅附和道。
但也有年轻的工人表示支持:“我觉得沈工挺厉害的,之前改造炼钢炉的时候,效果不是很明显吗?”
“那能一样吗?改造炼钢炉是小打小闹,这连铸机可是大工程,搞砸了整个厂都要受影响。”
议论声此起彼伏,整个钢铁厂都因为这个项目而变得躁动不安。
在技术科的办公室里,沈良正在和林小雪讨论模型制作的细节。突然,门被粗暴地推开了,王德昌黑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老技术员。
“沈良,”王德昌的声音冰冷,“我听说张总工已经同意你的项目立项了?”
沈良抬起头,神色平静:“是的,王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王德昌拍着桌子,“你知道你这是在拿整个厂的前途开玩笑吗?万一失败了,我们这些老师傅的脸往哪儿搁?”
跟在王德昌身后的几个老技术员也纷纷开口:
“就是,沈工,你太年轻了,不知道技术创新的风险有多大。”
“我们厂这些年发展得挺稳定的,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要我说,还是按照老办法稳妥一些。”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压力,沈良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各位师傅,”沈良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着强大的穿透力,“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永远不敢尝试新技术,永远满足于现状,那我们的厂子还有未来吗?”
王德昌冷笑:“年轻人,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的连铸机要是成功了,功劳都是你的;要是失败了,损失却是大家的。你这是在用整个厂做赌注!”
“赌注?”沈良走向王德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王师傅,我们现在不创新才是最大的赌注!您看看国外的钢铁厂,人家的技术已经领先我们十几年了。我们如果还抱着老技术不放,迟早会被时代淘汰!”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林小雪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她能感受到沈良身上那股不屈的斗志。王德昌被沈良的反驳激怒了,脸色涨得通红:“你这个毛头小子,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技术创新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看了几本外国书就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王师傅,您这话就不对了。”沈良毫不示弱,“难道因为困难,我们就要永远落后下去?难道我们就甘心一直用着比人家落后十几年的技术?”
“落后怎么了?至少稳定!”王德昌拍着桌子咆哮道,“你知道一台连铸机要多少钱吗?上百万!搞砸了你赔得起吗?”
沈良冷冷一笑:“王师傅,您说到钱了,那我们就算算这笔账。按照现在的生产效率,我们厂一年的钢材产量是多少?质量又是什么水平?如果有了连铸机,产量至少能提升30%,废品率能降低50%。这一年下来,光是节省的成本就能回收设备投入了。”
“你说得倒是好听!”王德昌的一个跟班,老技术员刘师傅插嘴道,“万一搞不成呢?万一出了安全事故呢?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刘师傅,”沈良转向他,“请问您从事技术工作多少年了?”
刘师傅一愣:“二十多年了,怎么?”
“二十多年,您有过任何一项技术革新吗?”沈良的话如刀子般锋利。
刘师傅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沈良继续说道:“各位师傅,我不是不尊重大家的经验,但是经验只能让我们维持现状,不能让我们超越现状。我们现在用的那套设备,是五十年代的技术。人家西方国家早就淘汰了,我们还当宝贝一样供着。”
“你这小子真是狂妄!”王德昌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你是谁?钱学森还是邓稼先?就凭你一个黄毛小子,也敢说要搞技术革新?”
“王师傅,您这话就有失公允了。”沈良的声音更加冷静,但话语却更加犀利,“钱学森、邓稼先他们在开始搞研究的时候,也是年轻人。难道技术创新还要看年龄?还要看资历?”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老技术员面面相觑,被沈良的话说得有些动摇。
林小雪在旁边听着,心中对沈良的敬佩更加深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在如此大的压力下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和锐气。
王德昌见其他人有些松动,更加着急了:“你们不要被他忽悠了!这小子就是想出风头,想往上爬!搞成了,他就是英雄;搞砸了,我们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王师傅,”沈良走到王德昌面前,目光直视着他,“您说我想出风头,想往上爬?好,那我可以在这里向所有人保证:这个连铸机项目如果失败了,我沈良立即辞职,永远不再踏进这个厂门一步。但是如果成功了,我希望您也能公开向我道歉,承认您的错误。”
王德昌被沈良的气势震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敢吗?”沈良步步紧逼,“您刚才不是很有信心这个项目会失败吗?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敢跟我赌一把?”
“谁说我不敢?”王德昌被激将了,“好,我跟你赌!但是我要加一条:项目失败了,不光你要辞职,还要赔偿厂里的所有损失!”
“成交!”沈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言为定!”
王德昌愣了一下,没想到沈良答应得这么痛快。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和沈良握了握。
“好,沈良,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黄毛小子有多大本事!”王德昌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身带着几个老技术员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林小雪担忧地看着沈良:“沈工,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真的...”
沈良笑了笑:“小雪,有些时候,不冒险才是最大的风险。而且,我有信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钢花四溅的车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连铸技术的可行性和重要性。这项技术将在未来几十年里彻底改变钢铁工业的面貌。
“小雪,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加快进度了。”沈良转身对林小雪说道,“王德昌他们现在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挠我们的项目,我们必须用实际成果来堵住他们的嘴。”
林小雪点点头:“我明白了,沈工。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钢铁厂都在议论着沈良和王德昌的这场“赌约”。
支持和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厂里的氛围变得格外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