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听得眼前一亮:“这样确实能大大缩短停炉时间。”
但刘建国还是有些担心:“这种方法可靠吗?万一修补效果不好,再次出现事故怎么办?”
“刘厂长的担心有道理,”沈良诚恳地说,“所以我建议同时进行两个工作:一是按照我说的方法进行快速修补,尽快恢复生产;二是制定一个更换全部炉衬的长期计划,利用下次大修的机会彻底解决隐患。”
老张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方案听起来很不错。”
刘建国考虑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需要什么材料和设备,厂里全力支持。”
沈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这种修补方法在这个年代是前所未有的,虽然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中肯定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
“那我们马上开始准备吧,”沈良看了看天色,“今天下午先把需要的材料列出来,明天一早就开始制作修补模块。”
李雯主动说道:“我来协助你整理技术方案和材料清单。”
老张也拍了拍胸脯:“设备和人员方面交给我,保证配合到位。”
就在大家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一等!”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技术科的老工程师王德昌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满。
“刘厂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年轻人胡来?”王德昌指着沈良,毫不客气地说,“高炉修复是非常严肃的技术问题,必须严格按照规范进行,不能随意创新!”
刘建国的脸色有些为难。王德昌在厂里资历很老,技术也确实不错,他的意见不能完全忽视。
“王工,你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刘建国问道。
王德昌昂着下巴说:“按照标准程序,应该立即上报冶金部,请专家组来指导修复工作。虽然时间长一点,但绝对安全可靠。”
“可是那样要停产一个多月,损失太大了。”老张忍不住说道。
王德昌冷笑一声:“损失大总比出了安全事故好吧?万一修补失败,再次发生事故,那责任谁来承担?”
说着,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沈良:“特别是这种从来没有人试过的'创新'方法,风险更是无法评估。”
沈良能感受到王德昌话语中的挑衅意味,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说:“王工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我想问一下,如果按照标准程序修复,能保证今后不再出现类似问题吗?”
王德昌一愣:“这个……当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
“那就是了,”沈良继续说道,“既然都有风险,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能够尽快恢复生产的方案呢?而且我的修补方法并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是有充分理论依据的。”
王德昌脸色涨红:“理论归理论,实践是另一回事!你一个年轻人,工作才几个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解决这么复杂的技术问题?”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其他围观的工人都不敢说话,生怕卷入这场技术争论中。
李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为沈良辩护:“王工,沈良同志在技术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刚才找出事故原因的过程大家都看到了。”
“那只是运气好罢了,”王德昌不屑地摆摆手,“真正的技术工作需要的是扎实的基础和丰富的经验,不是靠一时的灵感。”
沈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种争论继续下去没有意义。在这个年代,权威和资历往往比创新更受重视,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最佳的修复机会被错过。
“这样吧,”沈良突然说道,“我们可以做个折中的安排。”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他的提议。
“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先制作一个小型的试验模块,在实验炉上进行测试。如果测试效果不理想,我们立即采用王工建议的标准程序。但如果测试成功,就按照我的方案进行修复。”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刘建国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妥协方案,既给了创新的机会,也保持了谨慎的态度。
王德昌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毕竟小规模测试的风险是可控的。
“好,就这么办,”刘建国最终拍板,“小沈,三天时间够吗?”
“够了,”沈良坚定地点点头,“我需要一些特殊的原材料和一个小型试验炉。”
老张立即表态:“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王德昌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说完,他甩袖而去,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李雯走到沈良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吗?”
沈良看着远去的王德昌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有没有把握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去尝试。如果我们总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创新,那中国的工业永远不可能真正强大起来。”接下来的三天里,沈良几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他从仓库里找来了各种原材料——碳化硅、氧化铝、钢纤维,还有一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工业废料。看到这些材料,老张忍不住皱眉:“小沈,你确定要用这些东西?有些都是要扔掉的废品啊。”
“废品?”沈良笑了笑,“在合适的地方,废品也能变成宝贝。”
他开始按照脑海中的配方调配耐火材料。这是一种在二十一世纪才成熟的复合耐火涂层技术,通过特殊的粘结剂和纤维增强材料,可以在高温下形成致密的保护层。
第一天,沈良制作了十几种不同配比的试样。每一个试样都要在高温炉中烧制,然后测试其耐火性能和附着力。
实验室里烟雾缭绕,沈良的工作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李雯几次想进来帮忙,都被他婉拒了。
“这些实验数据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沈良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而且有些步骤需要凭经验判断,多一个人反而容易出错。”
第二天,沈良开始进行小规模的修补测试。他将调配好的耐火涂料涂抹在模拟的炉壁裂缝上,然后升温到1500摄氏度进行烘烤。
实验炉的观察窗里火光冲天,沈良紧紧盯着温度计和计时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温度1480度,持续30分钟,”沈良在记录本上仔细记下每一个数据,“涂层表面开始出现轻微收缩,但整体结构稳定。”
到了第二天晚上,沈良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手上也被高温烫出了几个水泡,但依然坚持不懈地调整着配方。
第三天上午,刘建国带着几个技术员来到实验室查看进度。看到沈良疲惫不堪的样子,刘建国忍不住心疼:“小沈,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没关系,已经快成功了,”沈良指着桌上的最新试样,“这个配方的性能最接近我的预期。下午就可以进行最终测试。”
王德昌也来了,他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不屑:“搞了三天,还不是在那儿瞎鼓捣。我看你就是在浪费时间和材料。”
沈良没有理会王德昌的挑衅,专心调试着最后一批涂料。他在其中加入了一种特殊的纳米级添加剂——这是他从后世的技术记忆中提取出来的关键配方,虽然在这个年代制作工艺相对简陋,但原理是相通的。
下午三点,决定性的测试开始了。
工厂里几乎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围了过来,连平时很少露面的总工程师老陈都亲自到场观看。
沈良将调配好的耐火涂料均匀地涂抹在模拟的炉壁裂缝上,厚度控制在3毫米左右。这个厚度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太薄会影响修补效果,太厚会影响导热性能。
“开始升温,”沈良对控制实验炉的师傅说道。
实验炉缓缓升温,从常温开始一直攀升。500度,800度,1000度,1200度……
围观的人们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炉内的情况。
当温度达到1400度时,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这个温度已经很高了,一般的修补材料早就开裂了。”
“是啊,看起来还挺稳定的样子。”
王德昌的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按照他的预期,这种“土法炼制”的材料应该早就失败了才对。
温度继续攀升,1500度,1520度,1550度……
突然,有人惊呼:“你们看,涂层表面开始发亮了!”
确实,在高温的作用下,沈良调配的涂料表面开始形成一层致密的釉面,这正是他预期中的反应。涂料中的各种成分在高温下发生化学反应,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保护层。
“温度达到1580度,持续时间45分钟,”负责记录的技术员大声报告,“涂层完好无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要知道,普通的耐火砖在这个温度下都可能出现变形,而沈良的涂料竟然毫发无伤。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实验炉开始冷却时,涂层没有出现任何开裂或脱落现象。这说明它具备了良好的热震稳定性——这是衡量耐火材料质量的关键指标之一。
老陈走到沈良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小沈,你这个发明了不起啊!这种修补技术如果能推广应用,将为我们工厂节省大量的维修成本。”
其他技术员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涂料的配方和制作工艺。
只有王德昌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原本以为沈良会灰头土脸地失败,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而且效果还如此惊人。
“哼,实验室里成功不代表实际应用就没问题,”王德昌嘴硬地说道,“真正的考验是在生产炉上。”
沈良擦了擦手上的污渍,平静地看着王德昌:“王工说得对,那我们就到生产炉上试试看。”
这句话让王德昌更加恼火。在他看来,沈良这是在故意挑衅他的权威。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按你的方案修复2号炉,”王德昌咬牙说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了任何问题,责任你一个人承担!”
刘建国看不下去了:“老王,话不能这么说。小沈的方案已经通过了实验验证,我们应该支持技术创新。”
“创新?”王德昌冷笑,“我看是在胡闹!一个刚工作几个月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超越我们这些老技术员?”
沈良深深地看了王德昌一眼,语气依然平静:“王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超越谁。我只是希望能用自己的知识为工厂做点贡献。如果您觉得我的方案有问题,可以提出具体的技术意见,我们一起讨论。”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王德昌更加恼火,但他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沈良的实验结果摆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其技术价值。
老陈看出了现场气氛的微妙,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工厂好。既然实验成功了,那就抓紧时间修复2号炉,早一天投产,工厂就早一天有效益。”
在老陈的主持下,修复2号炉的方案最终敲定。
沈良负责技术指导,王德昌负责施工监督,其他技术员协助配合。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沈良和王德昌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此化解,反而在这次成功后变得更加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