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国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开始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沈良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了一行化学方程式:“首先,我们来看超导材料的基本结构特征…”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沈良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在黑板上飞快地书写着各种公式和图表,从晶体结构讲到电子配对,从库珀对理论讲到约瑟夫森效应。
每一个知识点都讲得清晰透彻,逻辑严密。
在场的工程师们越听越震惊。李明华悄悄对王海涛说:“这理论水平,比咱们厂的总工程师都要高啊。”
王海涛也是目瞪口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懂这么多?”
更让人震惊的是,沈良不仅理论扎实,还能将复杂的理论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大家听。
“超导现象就像是高速公路上的车流,”沈良生动地比喻道,“普通导体就像是城市道路,到处都是红绿灯和限速,电流走走停停,会产生阻抗。而超导材料就像是没有任何障碍的高速公路,电流可以无阻地通行。”
张德贵听得频频点头,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这种对理论的深度理解,绝对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够达到的。
钟建国脸上的轻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震惊。他原本以为沈良最多只是个实用主义者,没想到理论功底如此深厚。
“理论讲完了,现在开始实践。”沈良放下粉笔,走向实验台。
他熟练地点燃酒精灯,调配各种试剂。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做过千万遍一样。
“制备这种复合材料,关键在于控制烧结温度和保持时间。”沈良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温度高了,晶格结构会被破坏;温度低了,又无法形成稳定的超导相。”
他将调配好的原料小心地放入坩埚,然后放进小型电炉。“现在我们需要在950摄氏度下保持两个小时,然后缓慢降温至室温。”
钟建国皱着眉头:“这个温度你是怎么确定的?”
“通过相图分析。”沈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种材料的固相反应温度区间是920到980摄氏度,我选择950度是为了确保反应完全而又不破坏晶体结构。”
钟建国继续追问:“那为什么是两个小时,不是一个小时或者三个小时?”
“因为扩散动力学的计算结果表明,在这个温度下,原子完全扩散需要的时间是105到130分钟,我取120分钟是为了保险起见。”沈良的回答依然条理清晰。
这种对细节的掌控让在场所有人都服了。这绝不是背书能够做到的,而是对整个工艺流程的深度理解。
等待烧结的时间里,沈良又在黑板上画出了几种不同的材料结构图,详细解释了每种结构的优缺点和适用场合。
“钇钡铜氧系列的超导材料虽然临界温度高,但机械性能较差,不适合做成线材。而铌钛合金虽然临界温度低,但韧性好,可以拉成很细的丝。”
李明华忍不住问道:“沈工,那我们厂里用哪种比较合适?”
“结合我们的实际情况,我建议采用改性的钇钡铜氧材料,通过添加银粉来改善其机械性能。”沈良在黑板上画出了详细的工艺流程图,“这样既能保证较高的超导性能,又能满足实际应用的要求。”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沈良小心地将坩埚从炉中取出,放在石棉板上冷却。
“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他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烧结好的样品,“如果我的理论和操作都正确,这块材料在液氮温度下应该具有完全的超导性。”
张德贵早就准备好了液氮和检测设备。当样品被放入液氮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一个小磁铁被放在样品上方,竟然悬浮在了空中!
“迈斯纳效应!”李明华激动地喊道,“真的成功了!”
整个会议室瞬间沸腾了。所有的质疑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赞叹和钦佩。
钟建国脸色变得异常复杂。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没想到沈良真的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如此完美,无可挑剔。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种水平的技术人员,怎么可能藏在一个小钢铁厂里?”
沈良平静地看着他:“钟处长,现在您还认为我的技术有问题吗?”
钟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我…我可能确实误会了。”
“那举报的事情呢?”沈良继续追问,“我想知道是谁举报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钟建国有些尴尬地说:“这个…举报信是匿名的,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张德贵愤怒地站了起来:“匿名举报就可以随便抓人吗?这样下去,谁还敢搞技术创新?”
其他工程师也纷纷附和:“就是,这样搞下去,大家都不敢出头了。”
钟建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案子,没想到踢到了铁板。现在不仅没能抓到“间谍”,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沈同志,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钟建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这就回去,不会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
“等等。”沈良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钟建国,“钟处长,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钟建国心中一紧:“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求彻查这件事。”沈良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恶意举报技术人员,这种行为必须受到严厉的处理。否则今天是我,明天就可能是其他同志。”
钟建国脸色一变:“沈同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件事就此作罢,对大家都好。”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沈良毫不退让,“如果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能维护,我还怎么安心搞技术研发?”
张德贵也站了起来:“沈良说得对,这种恶意举报的行为必须查清楚,给一个交代。”
刘铁军更是直接表态:“我们钢铁厂全力支持沈工程师,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钟建国知道自己今天是骑虎难下了。他原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沈良根本不给台阶下。
“好,我回去后会认真调查此事。”钟建国咬着牙说道,“如果查出确实有人恶意举报,一定严肃处理。”
“那就谢谢钟处长了。”沈良礼貌地点点头,“我等您的好消息。”
钟建国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沈良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等钟建国一行人走后,会议室里的气氛才轻松下来。大家围着沈良,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的演示。
“沈工,你刚才太厉害了!”李明华激动地说道,“把那个钟处长治得服服帖帖的。”
“就是,看他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太解气了!”王海涛也忍不住笑了。
张德贵拍了拍沈良的肩膀:“小沈,今天多亏了你的机智。不过,我有个疑问。”
“张工请说。”沈良respectfully地回答。
“你的这些理论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说实话,连我都没见过这么系统全面的超导理论体系。”张德贵困惑地问道。
这个问题让沈良心中一紧。他当然不能说这些是从未来带回来的知识,只能临时编个理由。
“我…我平时喜欢看外文资料,还有就是自学了很多理论书籍。”沈良有些支吾地说道,“可能是比较用功吧。”
张德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但沈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怀疑。
沈良知道,自己今天虽然化解了危机,但也暴露了太多。以他现在的身份,掌握如此先进的理论知识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这样锋芒毕露了。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一战他赢了。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在众人面前树立了权威。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厂里。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绝不能让他再次兴风作浪。会议结束后,沈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化解了危机,但他心中却涌起了一阵不安。
正当他沉思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沈工,还在忙呢?”
沈良抬头一看,是车间主任老王。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平时话不多,但做事踏实可靠。
“王主任,你怎么还没下班?”沈良起身迎接。
老王关上门,压低声音说道:“沈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良心中一动,示意他坐下:“您说。”
“今天的事情,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老王犹豫了一下,“那个举报信,我怀疑是厂里的人写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沈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因为举报信里提到的那些技术细节,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老王摇摇头,“而且,能准确掌握你最近研究项目的人,厂里也就那么几个。”
沈良眯起眼睛:“王主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王叹了口气:“沈工,我在这个厂子里干了三十年,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有些人啊,见不得别人好,特别是年轻人出头。”
“你是说…?”
“我不能乱说,但是你要小心。”老王站起身来,“特别是李副厂长那边,他对你的快速提拔一直有意见。”
沈良心中一震。李副厂长,李国华。确实,自从他被破格提拔为总工程师后,李国华就对他颇有微词。
“王主任,谢谢你的提醒。”沈良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我们都是搞技术的,应该互相帮助。”老王拍了拍沈良的肩膀,“不过,你今天的表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那些理论知识,连我们厂的老工程师都自愧不如。”
老王走后,沈良的心情更加沉重了。看来厂里的斗争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二天一早,沈良刚到办公室,就看到秘书小刘匆匆跑来。
“沈工,不好了!”小刘气喘吁吁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的实验室被人破坏了!”
沈良猛地站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谁干的,实验室的门锁被撬开了,里面的设备被砸烂了好几台,还有一些重要的实验数据也不见了。”小刘急得快哭了,“保卫科的人说是外人作案,但是我觉得不像。”
沈良的脸色变得铁青。昨天刚刚化解了举报危机,今天实验室就被破坏,这绝对不是巧合。
“走,我们去现场看看。”沈良快步走出办公室。
来到实验室,沈良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怒火中烧。实验台上的精密仪器被砸得稀烂,地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墙上的技术图纸也被撕得粉碎。
更让他心痛的是,那台刚刚调试好的小型连铸机模型,也被人恶意破坏了。
“太过分了!”沈良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要彻底毁掉我们的研究成果!”
保卫科长张明走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道:“沈工,我们已经勘察过现场了。从痕迹来看,应该是外人作案。但是……”
“但是什么?”沈良追问道。
“但是作案者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直接就找到了最重要的设备和资料。”张明摇摇头,“而且,昨天晚上值班的老赵说,他听到响声出来查看时,看到一个人影匆匆离开,但是没看清楚是谁。”
沈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没有证据,他也不能胡乱指控。
“张科长,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沈良严肃地说道,“这不仅仅是破坏公物,更是在阻挠我们的技术研发。”
“我明白,我们会全力调查的。”张明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