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渔村,幸村精市已将处理好的鲨鱼分块装在竹筐里,竹筐边缘还垫着新鲜的海藻,防止鱼肉失水。
月歌背着小布包跟在他身后,布包里装着两人昨晚连夜磨好的鱼骨匕首——这是幸村精市特意为她准备的,怕集市上人多眼杂,遇到意外能有个防身的物件。
“沿着这条石板路走到底就是渔市了,那里的鱼贩都认识我,不会压价。”
幸村精市转头叮嘱,见月歌好奇地盯着路边挂着渔网的木屋,又补充道。
“这些都是渔民的家,他们凌晨三四点就出海了,现在该是回来交鱼的时候。”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走近些,月歌才看清渔市的模样。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密密麻麻搭着低矮的木棚,棚子前摆着盛满海货的木盆,银闪闪的鲭鱼、肥硕的海虾、带着硬壳的螃蟹在盆里鲜活跳动,水珠顺着木盆边缘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穿粗布短打的渔民们扛着渔网、挑着鱼篓穿梭其间,腰间的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穿破旧和服的妇人则蹲在木盆前,手指戳着鱼腹讨价还价,声音清脆得像海浪拍岸。
“精市,你可算来了!”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鱼贩老远就挥着手,看到竹筐里的鲨鱼块时,眼睛瞬间亮了。
“好家伙,这么大的鲨鱼,你这小子又去深海了?”
幸村精市将竹筐放在木棚下,笑着点头。
“前几日捕鱼时遇上的,费了些功夫才解决。”
他话音刚落,周围几个鱼贩就围了过来,伸手摸着鲨鱼坚韧的皮,嘴里不停啧啧称奇。
“这鲨鱼最少有三百斤吧?我上次见这么大的,还是三年前老渔民出海时捕到的,那时候老渔民带了五个壮汉才把它拖上岸。”
“精市才二十岁吧?居然能一个人杀了这么大的鲨鱼,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可不是嘛,这孩子打小就厉害,十二岁就能独自驾船出海,现在更是咱们这一片的好手。”
月歌站在一旁,听着众人对幸村精市的夸赞,心里竟生出几分骄傲。
她偷偷打量着周围,见一个穿蓝色短打的小男孩正趴在木棚边,盯着竹筐里的鲨鱼块咽口水,便从布包里掏出一块昨晚剩下的烤鱼干,递到他手里。
小男孩愣了愣,接过烤鱼干后飞快地跑开,跑了几步又回头,朝着月歌鞠了个躬。
“好了,别围着了,赶紧称称重量,我还要带月歌去吃点东西。”
幸村精市笑着打断众人的议论,络腮胡鱼贩连忙拿出杆大秤,将鲨鱼块一块块挂在秤钩上,秤砣滑到末端时,木杆微微倾斜。
“一共三百二十斤,按市价给你算,再多加五十文,算是给你的辛苦钱。”
鱼贩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一串铜钱,铜钱用红绳串着,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很有分量。
幸村精市接过铜钱,数了数后递给月歌:“你收着,以后咱们的钱都由你来管。”
月歌脸颊微红,接过铜钱放进布包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钱,这样子让周围的人和幸村精市都笑了出来。
离开鱼市,幸村精市带着月歌往街尾走,那里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拉面棚子。
面馆是用木头搭的,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蓝布帘,上面用墨写着“海味拉面”四个大字。
掀开门帘进去,一股浓郁的海鲜香味扑面而来,店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大多是刚卖完鱼的渔民,正埋头呼噜噜地吃着拉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老板,两碗海鲜拉面,多加海苔。”
幸村精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月歌坐在他对面,看着桌上摆着的粗瓷碗,碗边还沾着淡淡的海腥味。
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两碗拉面过来了,乳白色的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金黄的煎蛋和几片深紫色的海苔,面条底下藏着鲜嫩的虾仁和鱼片,热气腾腾的,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快吃吧,这家的拉面是用鲣鱼花熬的汤,鲜得很。”
幸村精市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递到月歌碗里。
“你要是觉得淡,可以花钱买海盐自己加。”
月歌点点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海水味,比宫廷里的山珍海味还要合心意。
就在两人吃得正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
月歌放下筷子,探头往窗外看去,只见街对面围了一群人,一个穿着破烂和服的妇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旁边还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手里攥着妇人的衣角,哭得满脸通红。
妇人面前摆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炭写着“卖身救夫”四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发堵。
“这是怎么了?”
月歌皱着眉,幸村精市也放下筷子,脸色沉了沉。
“估计是家里男人出海出了事,欠了官吏的钱,没办法才要卖孩子。”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走了过来,腰间挂着长刀,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王阿婆,你欠的税钱到底什么时候交?再交不上,不光是你的孩子,连你的房子都要被收走!”
其中一个官吏一脚踹在木板上,木板瞬间翻倒,妇人连忙爬过去抱住官吏的腿,哭着哀求:“大人,再宽限几天吧,我男人的尸体还没找到,等我找到他的渔船,一定能凑够钱的!”
“凑够钱?你拿什么凑?”
另一个官吏冷笑一声,伸手揪住妇人的头发,将她拽起来。
“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今天这两个孩子必须跟我们走,要么就拿十两银子来赎人!”
周围的渔民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出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渔民想上前说句公道话,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角,摇了摇头。
月歌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幸村精市拉住了。
“别冲动。”
幸村精市压低声音,从布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泥块,先是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将原本白皙的脸颊涂得脏兮兮的,又把泥块递给月歌。
“快涂上,这些官吏眼尖得很,咱们穿得比其他人干净,容易被盯上。”
月歌接过泥块,手指触到冰凉的泥土,心里却一片滚烫。
她学着幸村精市的样子,在脸上抹了些泥土,原本精致的五官瞬间被掩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渔村姑娘。
做完这一切,幸村精市才拉着她,悄悄从面馆后门绕了出去,沿着小巷往海边走。
小巷里很安静,只有海风穿过墙壁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
月歌低着头,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刚才那妇人的哭声和孩子的眼泪,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想起在宫廷里时,每餐都是山珍海味,丝绸衣服堆成小山,她也知道,百姓生活艰苦,所以她努力做到给手底下兵最好的待遇。
但她没想到,在离宫廷遥远的海边,还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精市,刚才那些官吏,为什么要这么逼他们?”
月歌的声音带着哽咽,幸村精市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蓝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片冷漠。
“因为他们是官吏,渔民是百姓,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上的常态。”
“可这不是常态!”
月歌忍不住提高声音。
幸村精市歪头,很疑惑,他疑惑月歌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明明,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甚至,他觉得人类已经活的很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