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圆润小巧的珠子，里面居然也藏匿着变化莫测的浩瀚银汉。
透明的壳子里是星堆的海。
一根打着玉米结、金刚结、蛇结，加了缠绕与四股编织的手法，最终由璎珞结调节大小，伸缩自如的红绳穿过。
珠子里蕴含灵气，绳结也打的很好看，柳越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爱不释手。
铺子老板给他介绍着:
“小郎君好眼光，这珠子名为‘满坤’是上修界司天瀑里开采的宝贝，各个不重样儿，到手的都是人间独一份儿……”
人间独一份儿吗……
柳越心想他小师弟也是人间独一份儿。
珠内的河汉偏为湛蓝，特别接近江秋雨妖化状态下的眼睛颜色。
柳越略微低头，不由分说:
“伸出你的小爪子。”
江秋雨:“……”
重重衣袖掩映下的手露出，抬高。
柳越轻轻扒拉开无指冥色云纹手套，露出雪色腕子。
大师兄手指灵巧三两下就调好了红绳长度，给它系好。
也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商人的dNA在做鬼。
老板也不顾及铺里其他客人如何旁观，一个劲儿夸江秋雨戴着如何如何好看，这珠子是如何如何衬托他……
江秋雨只想离开这里。
柳越被老板哄的高兴:“老先生，玉叶我给你，宝贝不用包，我师弟戴着就好。”
铺主人一惊:
哟，还是两位小仙家。
怪不得如此识货，旁人见了都不敢买，怕是假货被骗。
这宝贝东西放他这也好几个月了，如今终于是遇见了慧眼的贵人。
老先生捋捋胡须，也说了些给后辈的吉祥话。
繁华不歇，热闹人间。
柳越领着小师弟左看看，右瞧瞧。
到一处挂满木牌红绳的树前。
这树挺拔如一座小山，树冠如云宽广。
一旁有着几位身穿红衣冬装的女娘在维持秩序，领着人们书写心愿，然后挑地方自主悬挂。
身边有女娘给一位郎君解释:
“就是这儿，这树见证了好几代岁月变迁，是祖祖辈辈离家游子的故乡标志，系着念乡情结……”
用来念乡的古树，今夜是聆听心愿的长者，百姓们向它倾述了太多美好愿景。
江秋雨全程被柳越带着走，柳越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特别听话。
但走到这里，仰头看漫树飘红。
树面覆着白雪，红绸缎也在白雪中飘扬着。
瑞雪，鲜红……
瑞雪覆妖。
江秋雨拽着柳越往远处走，柳越本来不明所以，但是回想起自己写的坑人设定……
天杀的，他当初为什么要写这个。
反应过来的大师兄也没了写心愿的兴致，只是让小师弟走慢些，不要这么急，小心看路。
小师弟一声不吭。
柳越怕他触景生情心里有些担心，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强行把人按停在路边，蹲下身去看他的脸。
除夕也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吧。
小师弟十一岁，可他团不了圆。
他的阿娘不知所踪，阿父血溅白雪。
不管多么少年老成，可他也才十一岁。
妖国有没有除夕？
妖国的节日也会有这般热闹吗？
柳越不知道，江秋雨亡国太早，柳越还没来得及给妖国的节日写些设定。
江秋雨不会哭。
他生来就像是被关闭了这种表达伤心的方式。
哪怕《仙妖?少年轻狂》从开头写到结局，柳越也没下过笔去描写过一次属于江秋雨的眼泪。
最多……最多就是红了眼眶。
但——看不见泪光。
就像现在一样。
“秋雨……”柳越探手轻轻抚过小师弟的眼眶，滑过眼角的如血泪痣。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
是我写下的这些冤孽。
——是我对不起你。
大师兄把江秋雨揽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一下又一下抚过小师弟的脊背，一声又一声“对不起”。
小师弟不会哭，但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
你看人族现在热闹安宁，那他的同胞们呢？
又都四下逃散到了哪里？
有没有因为种族身份被人带着偏见欺辱？
还有多少个“司空雪”？
但这些和抱着他的人没关系，江秋雨爱憎分明。
“秋雨，你知道吗，我看中这个红绳手环并不是先看见什么‘满坤’……”
大师兄声音低低的，但江秋雨听的分明:
“在我的过去，在我的氏族里……佳节给娃娃亲手戴上红色手环，其实是一种祝愿，是一种寄托。”
“是我想祝愿你和乐安宁，是我想祝愿你身体康健……”
“是我想以此为寄托告诉你——我爱你，我也是你的家人。”
我爱我笔下的你，爱我眼前的你。
“秋雨，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也是你的家人……”
你是我的亲亲好干儿，你是我的乖乖小师弟。
“除夕你也有家人陪伴，永远都会。”
我会一直陪着你，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
年年除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伴在你左右。
我会亲眼看着你团结一帮挚友，开创新的局面，为你的同胞与下修界的太平，降下福泽。
小师弟的声音有些失了冷静，紧紧抓着柳越的衣袖:
“你最好是说真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孩子终于愿意说话了，柳越轻叹一声:“你师兄我言出必行。”
江秋雨陡然沉下语调，一眨不眨地盯着柳越:“若是食言……”
“我会刨出你的心，吃下你的心脏。”
大师兄内心惊叹:哇塞，好狠哇——
不愧是我的秋雨。
“好好好，秋雨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色也不早了，现在回去也不算扫兴而归。
羽灵玉共鸣阵点，灵火点燃符箓，眨眼就回了羽剑宗。
现在就是除夕的最后一项:守岁。
柳越买了不少红布，正在往里面包玉叶，江秋雨也来帮忙。
最后一块绣着金线的大红布，柳越直接包了金枝。
——当然是给江秋雨的。
江秋雨收下了，想了想，带着一点疑惑:“嗯……谢谢？”
不怪他，孩子确实不了解人族的习俗。
还能想着说谢谢就不错了。
师兄弟二人忙完在院里铺了毯子，席地而坐看星星。
羽剑宗的星空其实特别好看。
柳越正看着星星浮想联翩，全然没有注意到江秋雨。
小师弟没有看星星，小师弟在看他。
小师弟在看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