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说到“稍作等待”时,刻意停顿了一会。因为换作其他的客人,她通常会让客人等到明日酉时再过来。
这位刘家公子,却不一样。
他和上次一样,已经独自在这间雅室中,待了很长的时间。据说在这期间,他问过最多的问题,就是雨凝仙子什么时候会来。
也不知刘公子到底是喜好雨凝仙子弹奏的琴曲,还是对雨凝仙子本人颇为有意。
但可以确认的是,刘公子近来有很多让他颇为烦恼的心事。
作为是惊蛰仙宗十二峰的亲传之一,几乎称得上是琳琅阁最尊贵的客人。所以每一位被安排来此伺候的万花门修士,都被严厉吩咐过,要小心伺候。
“公子,刘家的管事先生还在外边等候,您看是不是该让他进来见您一面了?”侍女以尽量不会惹恼刘廉的语气,讲出了这个提议。
刘廉听言,顿感不悦。
他皱眉沉思沉默了许久,才似松口道:“你姑且先下去,让他进来。”
侍女应下后,让候在门外的中年修士进入雅间,中年修士进雅室,侍女知趣地合拢房门,退离到很远的地方等候。
这中年修士便是侍女口中的“刘家管事”。
此人名为刘肆,乃是西南刘家的家仆,半辈子都在为刘家上下打点杂务,为人处世倒也称得上勤恳,是刘家当代家主,也就是刘廉父亲的心腹仆从。
“哎呀……少爷啊!”刘肆在见到刘廉时,就立马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少爷,你可是让老朽好等!”
刘廉并未理睬,冷漠地回应:“有事说事。”
刘肆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心想,好在这回自家少爷总算是没有把自己轰出去。
“这还能有个什么事啊!”他依旧是语气关切地说道,“是老爷让我劝你回去。少爷您好歹是惊蛰仙宗的天骄,总待在这种地方算个怎么回事啊?”
“惊蛰仙宗的天骄,哼……”刘廉面色阴沉,讥讽道,“既然他们并没有把我的这层身份放在心上,那我高兴在哪便在哪,与他们何干?”
“我说少爷,你就别跟老爷怄气了!”刘肆满脸都是为难,似乎都要哭了出来,“当初芸儿小姐的事真不能怨老爷……少爷,您就看在老奴的面前上,回家吧!
“回家,老爷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来龙去脉我都已知晓,何须交代。”刘廉眼神冷漠地看向刘肆,“刘肆,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但这个家我肯定是回不去的,你就回去代我转告他们 ,在琳琅阁的选角大会开始前,他们若是能够悬崖勒马,刘家尚且还能够保住一缕香火不断!”
刘肆顿感浑身都失了力气,不禁哀叹道:“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啊……老爷他们就算再怎么行将踏错,他们也都是你的长辈,刘家也是你的家啊!”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该助纣为虐……”
“唉,老爷他也只不过是想让刘家崛起而已。”
刘廉的脸色越发难看:“世人皆说我刘家人短视,如今他们的做法,何尝不是落了旁人的口实……罢了,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刘肆浑浊的眼睛尽显哀伤。
不论事实真相的是与非,他都不过是刘家的仆从,仅能按照主家的吩咐做事。
无力干涉过多。
临近离开雅室时,刘肆再次回头看了眼自家少爷,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少爷,来日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望少爷能够替刘家保住最后的血脉啊……”
刘廉看着杯中酒水,沉默了许久后,才轻轻地向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从,点了点头。
……
刘家为何会被外人叫做是暴发户。
这个问题困扰了刘廉许多年,从小他就尝试过从长辈那里得到答案。
长辈们都说,这些都不过是流言蜚语,都是旁人的嫉妒,嫉妒他的祖父是草根发家,嫉妒他们刘家,在祖父带领下迅速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他们这些后辈子侄,要做就是继续将家族延续下去,使家族继续发展壮大。
刘廉从始至终就将这些视为己任。
从小就暗暗发誓,要成为一个比所有都要强的人,要让家族成为真正的顶尖世家。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
在他真正开始接触修仙界,开始和惊蛰仙宗的同辈打交道时,他才发现原来天空居然是如此广阔,明亮耀眼的事物,也不仅仅是夜空中的星辰与明月。
还有太阳。
刘廉为此曾一度陷于困顿之中。
好在他幸运的。
但当他真正的触摸到那一缕月相真意时,他才逐渐明悟……白昼之光予以万物生命,高挂夜空之上的皎洁,亦是深陷迷途者的指引明灯。
明月始终照耀黑夜。
这便是他所寻求的道,是他存于此世的价值。
心怀此念,结丹便近在咫尺。
刘廉就此回了趟家族。
作为是刘家的下任家主,若是能够完美结丹,那么就必要将此事告知全族,在全体族人的见证下,正式被任命为家族继任者。
这一切本该都是顺水推舟的。
但……
许是夜空的明月发挥了其特性。
刘廉此行回家,却是发现家族中,似乎存在着许多不能见光的阴暗角落。
为何一介草根的祖父,能够在短短几年之间,就建立起这般底蕴深厚的家族势力?
为何在十年前,尚且不足五岁且没有修行资质的胞妹刘芸,会离奇失踪,乃至于倾尽家族之力,都无法寻得丝毫线索?
为何在三年前,会一反常态地同意与东方世家联姻?仅仅是为了得到东方世家的扶持吗?
……
那些自小就耳濡目染的回答,在此刻,似乎变得很难站得住脚。
刘廉最终虽然没有查证到确切的答案,但根据他所得到线索,却足以让整个刘家都为此倾覆,那作为刘家继承者的他,又该作出怎样的抉择?
如若誓不两立,将亲情与养育之恩置于何地?
如若同流合污,又何以明心见性?
刘廉无法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