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董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在尘埃里坠落。
楚云覆在她手背的掌心渗出温热湿意，紫电残光映出青年绷紧的下颌线——方才斩碎黑雾甲士的剑锋正在他手中发出兴奋的颤鸣。
\"东南巽位。\"楚云突然低喝，剑尖挑起地面积水。
水珠悬空凝成三十六枚冰棱，精准刺入甬道顶部垂落的青铜铃铛。
腐朽的桂花香骤然浓烈，董雪看见那些冰棱在铃铛内壁折射出妖异的金纹，竟与楚云腰间玉佩的纹路如出一辙。
兽吼在铃音里扭曲成凄厉的尖啸，十二盏青玉灯台自石壁凸起。
跳跃的幽绿色火焰里，董雪终于看清那些蛰伏在暗处的轮廓：半人高的石俑眼眶里嵌着琥珀色妖丹，每颗丹核中央都浮着团跃动的狐火。
楚云忽然松开她的手，剑锋划过腕间带起一串血珠。
\"你要——\"
\"嘘。\"青年将染血的食指按在她唇上，血腥气混着桂花香钻入鼻腔，\"这些是青丘狐族用叛徒妖丹炼制的燧火俑，闻到活人气息就会...\"话音未落，最近的三尊石俑突然裂开蛛网纹，裂缝中涌出的黑雾凝成三头六臂的鬼面罗刹。
斩魔剑的紫电劈开黑雾时，董雪终于明白楚云划破手腕的用意。
青年翻飞的衣袂间，那些溅落的血珠竟在虚空凝成符咒，每当鬼雾触到血符便如春雪遇阳般消融。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藏书阁，楚云整夜誊抄的《九黎血箓》残篇。
\"坎位水龙吟！\"楚云的断喝惊醒了她的恍惚。
董雪掐诀的指尖泛起赤芒，离火化作的炎龙撞碎三丈外的石俑，爆开的妖丹碎片却被青年剑锋牵引，在两人周身结成星光闪烁的屏障。
她看着楚云被电光映亮的侧脸，忽然发现那些曾让她不安的偏执，此刻都化作令人生畏的锐利。
燧火俑的残骸在脚下堆积成丘，楚云突然踉跄着单膝跪地。
董雪这才看见他后背有道贯穿左肩的爪痕，翻卷的皮肉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什么时候受的伤？\"她扯下束腰丝绦要包扎，却被青年攥住手腕。
\"妖毒入骨，寻常布料碰不得。\"楚云笑得浑不在意，染血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劳烦师姐用离火烧三息。\"
董雪捏诀的手在发抖。
离火触及伤口的刹那，她看见楚云脖颈暴起的青筋，可青年喉间溢出的闷哼很快被笑声淹没：\"当年在寒潭偷看你练剑，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突然收声，剑锋横扫击飞袭来的暗器——竟是半截嵌着妖丹的青铜指爪。
地面开始震颤。
玉阶尽头的狐尾纹青铜门裂开缝隙，涌出的却不是桂花香，而是浓稠如墨的雾气。
楚云突然将斩魔剑插进地面，紫电顺着裂纹蔓延成蛛网，董雪看见每道裂缝里都浮起半透明的狐影。
青年沾血的手掌按在剑柄图腾上，那些狐影突然发出欢愉的呜咽，化作流光汇入他伤口。
\"原来如此...\"董雪望着楚云瞬间愈合的肩伤，喉间发紧，\"你早就知道这里藏着狐族秘法？\"
\"猜的。\"楚云拔剑时，剑身缠绕的紫电已染上淡淡金芒，\"但有些赌局...\"他转身面向彻底洞开的青铜巨门，笑声混着逐渐清晰的铃铛声在甬道回荡，\"非得掀开底牌才知道输赢。\"
巨门后的景象让董雪呼吸停滞。
悬浮的青铜棺椁锁着九重鎏金链，棺盖缝隙里渗出的却不是尸气，而是凝结成霜的月华。
楚云剑尖轻挑，棺椁下方突然浮现八十一盏青铜莲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与燧火俑眼中相同的狐火。
当第一盏莲灯自动飞向楚云掌心时，董雪听见虚空传来枷锁断裂的脆响。
青年眼底浮现金色竖瞳，斩魔剑发出的不再是电光，而是缠绕着狐火的青芒。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被楚云刻意掩藏的妖异气息，此刻正如解封的凶兽般在遗迹中苏醒。
暗河在脚下发出呜咽，董雪袖中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
她正要提醒楚云，却见青年剑锋已指向穹顶某处——那里有块不起眼的青砖正渗出猩红液体，像是被利器刺穿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楚云的剑尖还凝着狐火青芒，穹顶渗血的青砖突然炸裂。
暗红色血雾裹着青铜碎屑簌簌坠落，董雪袖中疯狂旋转的罗盘\"咔\"地裂成两半——这枚用玄龟甲炼制的寻龙尺，上次碎裂还是十七年前魔修血洗清河镇的时候。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楚云反手将斩魔剑插入棺椁下的暗河，汩汩流动的水面顿时映出十几个扭曲人影。
董雪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客栈，那个用翡翠烟斗敲着桌面的驼背商人，他斗笠下露出的疤痕正与水面倒影中某人的下颌重叠。
九盏青铜莲灯同时发出尖啸，水面倒影竟化作实体扑出。
为首的蒙面人双掌翻飞间，三枚嵌着妖丹的透骨钉直取楚云咽喉。
董雪甩出的离火符在半空炸成火网，却见钉子突然拐出诡异弧度——它们的目标竟是悬浮的青铜棺椁。
\"是饕餮吞灵阵！\"楚云暴喝声中，斩魔剑搅起暗河之水。
裹着狐火的水幕与透骨钉相撞的刹那，董雪看见每滴水珠里都映着蒙面人贪婪的瞳孔。
当最后一道水幕破碎时，蒙面人的斗篷被剑气撕开，露出腰间刻着骷髅的玄铁令牌。
\"万骷岭...\"董雪指尖发冷。
三年前魔修围攻青云宗，她在山门前见过这种令牌——当时握着它的枯瘦手掌，此刻正在蒙面人身上完美复现。
楚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疾退七步，原先站立的地面轰然塌陷。
十八根缠着人发的青铜柱破土而出，每根柱顶都悬浮着拳头大的妖丹。
蒙面人割破掌心将血洒向铜柱，那些妖丹顿时膨胀成赤目獠牙的恶鬼，尖爪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是活祭炼化的伥鬼！\"董雪召出的炎龙被鬼爪撕碎，飞溅的火星照亮楚云眼底金芒。
青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悬浮的青铜莲灯应声聚拢，在他周身结成九宫星图。
当第一颗妖丹触及星图边缘，整个遗迹突然响起狐族哀恸的哭嚎。
蒙面人狂笑着扯下面罩——正是那日客栈里的驼背商人。
他左眼已变成妖丹炼制的赤红珠，转动时发出齿轮摩擦的声响：\"楚道友可知，这些狐火伥鬼最爱吞食同源之力？\"话音未落，所有伥鬼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青铜棺椁。
董雪终于明白那日楚云为何执意要来妖界遗迹。
当棺椁表面的鎏金链被伥鬼啃噬出裂痕，她看见楚云嘴角扬起近乎疯魔的笑意。
青年染血的衣袍无风自动，斩魔剑上的狐火突然暴涨，竟与棺中渗出的月华霜气融为一体。
\"多谢道友帮忙破阵。\"楚云剑指苍穹，八十一盏莲灯同时射向蒙面人。
驼背商人正要掐诀，却发现那些灯芯里跃动的根本不是狐火——每簇火焰中心都蜷缩着半透明的青丘怨魂，正用利齿撕咬他召出的伥鬼。
凄厉的鬼嚎声中，董雪看见楚云后颈浮现狐尾状的金色纹路。
青年踏着崩裂的青铜碎块凌空而起，斩魔剑刺入棺椁的刹那，整个遗迹的地脉都在震颤。
蒙面人暴退时撞碎了七根铜柱，那些失控的妖丹竟反噬其主，将他左臂啃得露出森森白骨。
\"原来你早就...咳咳...\"驼背商人呕出的黑血里浮着妖丹碎末，\"用狐族怨魂反制...\"
\"我说过是猜的。\"楚云轻弹剑身，棺椁中涌出的月华霜气突然凝固成冰梯。
他转身朝董雪伸手时，那些啃食蒙面人的伥鬼突然僵住，化作青烟汇入他掌心符印。
董雪握住那只手时，发现楚云腕间新添了道狐尾状伤疤。
青年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勾画符咒的纹路，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师姐可还记得《九黎血箓》第七卷？\"
她突然想起那晚藏书阁的月光。
楚云誊抄到\"以魂饲灵\"篇时，曾盯着烛火呢喃\"总要有人做薪柴\"，此刻他眼中跳动的金芒，与那夜摇曳的火苗微妙重合。
当最后一丝伥鬼怨气被符印吸收，暗河突然卷起旋涡。
楚云揽住董雪的腰跃上冰梯，下方传来蒙面人不甘的嘶吼：\"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男人撕开衣襟露出嵌满妖丹的胸膛，爆开的血雾里竟浮现出三眼四臂的修罗虚影。
斩魔剑发出兴奋的清鸣，楚云眼底金芒大盛。
董雪突然按住他结印的手，离火自指尖燃起的瞬间，她看见青年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慌乱——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触到楚云藏得最深的恐惧。
\"让我来。\"董雪咬破指尖在楚云掌心画出血符，烈焰自她发梢腾起时，那些被修罗虚影搅动的阴气竟凝成赤金锁链，\"你教过我的，坎离相济可化...\"
\"阴阳锁魂阵。\"楚云突然低笑出声，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的血在冰梯上蜿蜒成太极图，扑来的修罗虚影撞上光幕的刹那，董雪听见楚云喉间溢出压抑多年的哽咽。
蒙面人在阵法反噬下化作血雨，青铜棺椁却在此刻彻底开启。
涌出的月华霜气中，楚云突然将董雪推向冰梯尽头：\"闭眼！\"
凛冽的寒气掠过睫毛的瞬间，董雪听见天地倒转的轰鸣。
当她强行睁眼，看见楚云正用斩魔剑挑起棺中悬浮的狐形玉佩——那上面沾着的根本不是霜气，而是凝结成固体的星辉。
\"这是...\"她的话被突然降临的威压碾碎在喉间。
整条暗河停止流动，青铜碎屑悬浮在空中，就连斩魔剑的颤鸣都凝固成可视的波纹。
楚云猛然转身，剑锋所指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月华霜气攀爬而来。
那气息让董雪想起幼时误入的千年蛇窟，粘稠的恐惧顺着脊梁爬进每根血管。
楚云突然捏碎玉佩，星辉流淌的屏障将两人笼罩。
当第一缕霜气触到屏障，董雪看见三百丈外的黑暗里亮起两盏幽蓝灯笼——不，那是某种生物缓缓睁开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