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后背那几块碎了的骨头直到七日后还隐隐作痛，吕清清几乎都快忘了那天在凌云台上和吕婉婉的对峙了。
胸肺仿佛被碾爆的窒息感，雨水淌入眼睛的酸胀感。
还有浑身骨头都几乎被拆开般的钝痛，都渐渐淡化成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嗨呀这你都能忘了？”
“我说与你！”
正给她喂药的师姐忽然亢奋起来，勺子一丢，清咳几声。
“话说那日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你手无寸铁，却直面手握骨刃伞的悍将吕婉婉，眼底毫无惧色，说是迟那时快，你腾空而起，空手掐住那吕婉婉的脖颈，对方竟也连反应之力都无，瞬间跪倒在地，大声求饶……”
吕清清呆滞片刻，思绪开始涣散。
等一等我真的是拿的这个剧本吗？
那我浑身断了的骨头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左脚绊右脚给自己迎头痛击了吗……？
“嗨呀，大差不差，大差不差。”
师姐又重新端起药碗：“好在有掌门修缮的灵泉，你恢复起来快多了，那吕婉婉就不行，让她去泡灵泉她都梗着脖子不去，一口一个不要长生宗施舍。”
“那日郭师妹气不过，与她争执起来，随口说了一句‘既然要算，那就把这几日的房费、伙食都算一算啊’，谁知隔天吕婉婉就收拾东西走了，却留下了她那把骨刃伞，说是抵房费了。”
吕清清怔了怔。
她居然把骨刃伞抵下来了？
她不是……最宝贝她这把伞了吗？上回回乡探亲，她都是把伞装在一个牛皮盒子里，放在床边一块睡觉的。
“不清楚。”
师姐也摇头。
又过了几日，她们才终于得知吕婉婉此举之缘由。
无他，吕婉婉拖着一身半好没好的伤，没有回明鸾门，而是独自前往宗门联盟所在的澜沧宗，跪了一天一夜面见到无寿仙尊，状告明鸾门倒行逆施，虐待新入门子弟，榨取财物。
名为练功，实为苦力，指使多人无辜惨死。
原来，此前明鸾门反复更换遴新会人选，并非对外界放出的说辞那般，是弟子闭关或修行去了，而是不堪精神重压，或流亡叛逃师门，或重病不起。
据吕婉婉所言，明鸾门近些年崛起迅猛，表面看来一派欣欣向荣，内部却是上下等级森严，欺压甚重。
若完不成每日的捕妖或炼药指标，动辄打骂幽禁，断米断粮。
新入门弟子多有怨言，可长久被恐吓威胁，不敢说出真相。
何况既已入宗门，便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寄希望于熬够资历，翻身做那人上之人。
无寿仙尊听闻后多番震怒，火速集结人马前往明鸾门肃清不正之风，明鸾门在短短几日内由宗门前二十名瞬间跌入谷底，臭不可闻。
与此同时……
正在寝殿内躺得歪七八扭的姜执素愤怒踢开被子，破口大骂。
“这排名怎么跟鬼一样缠上我了啊？？”
姜执素头痛欲裂地又扫过那一条条蹦出的留言。
【喂，都听说了吗？长生宗虽然在此次遴新会只拿了零分，却是排名蹿升最快的宗门，都快干进前六十了！】
【可不是呢！之前谁说来着？这长生宗新掌门不容小觑。你们都知道那吕清清那天纵奇才的灵根，至少排今年新人前三了吧？此等璞玉竟也被长生宗捡漏了去，实在是……啧。】
【所以那姜掌门其实根本就不是表面那样贪图享乐？又是修温泉，又是修膳堂，还砍了每日修炼时长，好吃好喝地供着，吃喝玩乐地养着，原来是知道自己捡了个差点被耽误的天才灵根，不可操之过急？】
【对啊！别的不说，吕清清要是进了明鸾门，还能有今日吗？估计早就被折磨死了吧!】
姜执素：“……”
这对吗？
这对吗？嗯？？
少他爹的分析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纯在摆而已啊啊啊啊啊！
姜执素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怎么都顺不过来，干脆扒了件衣服上身，出门透口气。
谁知迎面正碰上刚养好伤的吕清清，阳光快乐得像只萨摩耶似的扑上来，顶着双亮晶晶的大眼珠子激情澎湃道：“谢掌门救命之恩！”
“清清日后定好好修炼，报答掌门。”
“……”
谁让你好好修炼了我说过这种话了吗？我要你这么报答我了吗？
吕清清话说完就被一堆子师姐给拉走了。
七月天碧空万里，赤阳如金，远处城楼飞檐挑破云絮。
几人商量着吕师妹近些日子养伤怕是闷着了，特意趁着今日的东风放纸鸢解闷，一窝人吵吵闹闹，你追我赶，笑得见牙不见眼。
姜执素靠在不远处一座凉亭内边一声冷哼。
再一抬头更是想死的心都上来了。
谁让你们用我约的长生宗十二美男图做成风筝放到天上乱飞了啊！
不能一稿多用的懂不懂规矩啊！
要是让穆云长老看见我把她外甥画成风情俏寡妇她把我宰了那可怎么办啊回答我！！
可惜，一窝人没快乐多久，天公就不作美，忽然变了天，几滴小雨仓促掉落。
吕清清和师姐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哇乱叫地连忙收回纸鸢，个个丧眉搭眼，满是遗憾。
姜执素又哼了声。
活该！
半晌，却又懒趴趴靠着廊柱，轻轻抬起手指，念起了诀。
“雨收虹现，天光涤尘。”
霎时，乌云散尽，天地重回晴朗。
姜执素停顿片刻，手指又在半空中轻轻画了个圈，天边的几缕絮云渐渐凝聚，远远望去，是一个小猫的模样。
她不出意料地看到吕清清停下脚步，仰起头，久久注视着那个云团。
很快，姜执素收回视线，动了动微微发酸的脖颈。
走了，回去睡觉！
只是刚走出两步，那吕清清又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猛地拽住她的袖子，重重吸了吸鼻子，猛锤胸口。
“掌门！我知道刚刚是你对不对！我知道！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实在太感动了呜呜呜呜！掌门您放心，我日后一定勤加修炼，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上仙，一定要守卫长生宗，让长生宗重新壮大，不辜负您的期望和救命之恩！”
姜执素脑瓜子嗡嗡的，只想火速逃离现场，脚下步子是越迈越快，最后双手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够了啊啊啊！！
你不要再过来了！！！
我讨厌海绵宝宝型人格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