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会的。”三丫流着泪点头。
“千……千万……别因为……我……和……和你爹娘……疏……疏远了……好好……报答他们。”
荷花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三丫泣不成声,“您别说话了,您好好歇着。我回来陪着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
荷花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贪婪地看着女儿。
她的女儿,现在出落得真好。
健康平安,英气勃勃,目光里毫无瑟缩,即使哭起来,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有主见,有能力的孩子。
老天爷,真的待她很好很好了。
如果这一生的苦难,能弥补她对女儿的愧疚,那她也愿意。
“丫……娘……还有件事求你……”荷花精神似乎好了些,说话也没有那么费力了。
“娘,您说。”
“你那个畜生爹……还……还有弟弟,永远不认……但是两个姐姐……她们……如果,如果过得难……帮她们找个活计……在你娘那里做个粗活就行……别……别认亲……”
对不起,她还是给女儿添负担了。
但是另外两个女儿,她同样也放不下。
她也一样心疼她们被送走。
她们的命运,她根本都不知道,也不敢想。
“好,娘,您放心。”三丫答应,“我答应您。”
“如果……如果她们……不知,不知好歹……就算了。”荷花还不放心。
——怕女儿过不好,又怕女儿贪得无厌。
“您放心吧,我长大了,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知道该如何待人接物。”
荷花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忽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生机:“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三丫连忙喊陆弃娘。
陆弃娘进来,听说她要吃东西,又惊又喜。
她以为三丫回来真的冲喜冲好了,连忙迭声答应:“好!好!想吃什么都行!我这就让人去做!熬得烂烂的鸡丝粥好不好?再来点软软的点心?”
荷花笑着点点头。
她的手一直握着三丫,不舍得松开。
陆弃娘道:“先让三丫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陪着你一起吃东西。”
荷花这才松开。
三丫随便洗了洗,换了衣裳立刻就回来守在荷花身边。
而陆弃娘趁着厨房准备吃食的空档,让人去请了胡神医。
胡神医匆匆赶来。
“老胡,你看看,是不是好了?”陆弃娘满眼期待。
她觉得,人活着还得有点精神支撑。
三丫就是最好用的药。
但是胡神医隔着帘子看了几眼,甚至都没有诊脉,脸色凝重。
他压低声音骨,沉重摇头:“这不是好转,是回光返照。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油尽灯枯,强弩之末。
陆弃娘被这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心沉了下去,忍不住哽咽道:“怎么就不能让她享几天福呢?”
“她能见到三丫,也算安慰了。”胡神医叹气,“趁着她精神好,让娘俩好好说说话吧。”
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你让人准备后事吧。”胡神医又提醒道。
陆弃娘抱着微弱的希望,不死心地问:“会不会你看错了?要不你进去再看看?”
“我倒是希望我看错了。”
胡神医没有再理她,背着药箱走了。
轻风见状轻声提醒,“嫂子,还是让人准备起来吧。说不定,也能冲冲。”
“对对对,冲冲。”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总盼着一个奇迹出现。
陆弃娘让轻风去吩咐管家。
很快,温热的鸡丝粥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就送了上来。
荷花的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些,陆弃娘和三丫一左一右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喂她。
荷花吃得很少,每一口都极其缓慢,但她的目光一直温柔地、贪婪地流连在三丫的脸上,仿佛要把女儿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你吃,你也吃。”她催促三丫,“累坏了。”
陆弃娘也道:“三丫,陪着你娘吃点。一起吃,吃得香。”
三丫毫无胃口,但是还是听话的陪着荷花喝了一碗粥。
吃完东西,荷花脸上露出了疲惫,她轻轻拍了拍三丫的手:“丫……娘……累了……想睡会儿……”
“我陪娘睡。”三丫脱了外裳,小心地躺在了荷花身边,轻轻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
荷花似乎笑了笑,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陆弃娘收拾东西出去,把门带上。
她看了一眼晴空万里,心里默默念叨,老天爷啊,您就再多给荷花一点寿命吧,哪怕几个月也好。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三丫连日奔波,精神紧绷,此刻躺在母亲身边,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生出些许困意。
但是她努力支撑着不睡,轻声说着些边关的趣事。
荷花闭眼听着,嘴角露出笑意。
真好啊。
她女儿,见过那么大的世面,不用依靠谁,自己就是大将军了。
她再也没有放心不下的了。
三丫的声音渐渐低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荷花扭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用尽力气,往上拉了拉被子,想要给三丫掖好被角。
但是三丫习惯了警惕,感觉身上一沉,就猛地惊醒。
睁开眼,就看见娘正艰难地、颤巍巍地想把被子往她身上拉。
“吵醒你了?”荷花见她睁开眼睛,知道是自己打扰她了,眼神歉疚。
“娘……”三丫心中一酸,连忙自己拉好被子,对荷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我不冷。我们一起睡。”
荷花也笑了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三丫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紧赶慢赶,但是还是没有赶回来。
梦见自己回家的时候,外面挂满了白幡……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身边,荷花静静地躺着,面容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梦境。
只是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