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遥闻言一愣,看向陆弃娘的目光之中有些探究之色。
难道数年不见,陆弃娘长进了?
张鹤遥这次的目的,对谁都没提过。
他觉得,也鲜少有人能看出来,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吧。
——燕王十分重视人才,礼贤下士,待人宽厚。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鹤遥对他的登基,是有功的。
虽然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但是有多重要,云庭很清楚,燕王也很清楚。
有一点陆弃娘说得对。
他好面子,非常好面子,这点大概会被他带到棺材里都不会改。
那作为一个死要面子,希望别人能尊重他读书人风骨的人,张鹤遥怎么可能让世人知道,他叛主了?
就算皇上是昏君,那也不是他叛主的理由。
所以张鹤遥,就用“不侍二主”的托词,留下书信,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既能表明他高洁,有利于在读书人中建立更高的声望;同时他也能借此机会来“一家团聚”,何乐而不为?
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等燕王登基之后,会不断派人来游说他出仕。
到时候,他可以感念于燕王派人“三顾茅庐”而重新出仕。
燕王肯定也很高兴。
因为他识时务,给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做了榜样,也能带动更多人效忠于燕王。
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说,张鹤遥把什么都算到了。
但是他没算到,陆弃娘脑洞大开,觉得他是如丧家之犬的逃犯。
刚才他说,不想被燕王招揽,陆弃娘说他骗人。
所以张鹤遥忍不住想,难道陆弃娘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
那可真是,心有灵犀了。
然而陆弃娘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吐血。
“哥,你赶紧走,趁着没人发现,没人来抓你。”陆弃娘心虚地往窗外看,“这些天不对,有人在盯着我,应该就是为了抓你。我给你收拾点盘缠干粮,你等等——”
“你等等。”张鹤遥抓住她的袖子,“我什么时候说,有人来抓我了?我没有作奸犯科,只是辞官,为什么要抓我?”
“你不是皇上的人吗?现在不是要换皇上了吗?再说,没有人抓你,你这么狼狈?”陆弃娘一股脑地说出来。
别装了,别装了。
死到临头,你还装。
张鹤遥真是的。
“我是替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官,不是哪个皇上的官儿。”张鹤遥严肃地道,“我凭借自己本事安身立命,走到这一天,并非溜须拍马之徒。”
有真才实干,谁当皇帝,都得重用。
“行行行。”
陆弃娘心说,你们男人,就没有不行的。
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啊。
她得想办法把人藏起来才行。
老天爷,她窝藏罪犯,会连累家人吧。
“没有人抓我,”张鹤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我之所以这般狼狈,是因为着急来看小满。小满呢?”
“在午睡。”陆弃娘有些不确定地追问,“哥,你真的不用藏一藏吗?”
张鹤遥气结,“你就那么盼着我被抓?”
“那当然不是了。”陆弃娘断然否认,“就是,王爷怎么会放过你呢?”
感觉燕王,真的很善良啊。
以后千万别学先皇那样,对儿子也那么娇惯,最后又重蹈覆辙。
“那你要不要去告诉王爷,不要放过我?”张鹤遥冷着脸道。
“不是,哥,我这是就事论事,你怎么还阴阳怪气的?没事就好。”
陆弃娘这会儿,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是也慢慢开始相信张鹤遥。
毕竟他实在太大摇大摆了。
“哥,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想好好照顾小满。”
陆弃娘:“……”
真是,提着一壶开水,就往她心上浇啊。
“那,你总不能就在家带孩子。”陆弃娘结结巴巴地道,“而,而且萧晏,他也想小满。”
“与我何干?”张鹤遥冷脸道。
“可是萧晏,是小满的亲生父亲啊。”
“他除了让小满,一出生就面临生死危机之外,他还做了什么?”张鹤遥冷声问。
陆弃娘:“……”
算了,她不和张鹤遥打嘴仗了。
她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她反应慢,以后再说,总不能人家千里迢迢刚来,她就弄得要抢孩子一样,面红耳赤。
“那哥,你住在哪里?”陆弃娘道,“我去帮你找个房子?”
肯定不能住在她家里。
那不方便。
虽然张鹤遥也没想过要住下,但是听陆弃娘这般说,还是冷了脸。
不过这时候,门帘忽然晃动了一下。
“爹——!”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却惊喜无比的童音响起来。
小满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从里屋走出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待看清站在堂屋里的人,小家伙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头扎进张鹤遥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腿。
“爹!爹!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小脑袋在张鹤遥身上蹭啊蹭,欢喜得不行。
虽然许久未见,虽然张鹤遥现在那么狼狈,但是小满丝毫都没有嫌弃。
要知道,小满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
能让他不嫌弃的人,只有陆弃娘和张鹤遥了。
陆弃娘叹了口气,“哥,你换身衣裳,陪着小满说会儿话。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再找个中人,帮你找个房子。”
“要附近的。”张鹤遥道,“否则小满过来找你不方便。”
陆弃娘:“……好。”
看小满满眼放光的样子,她就知道如果让他选跟着谁,他的选择是什么。
陆弃娘一边擀面条一边想,难道以后都要和张鹤遥做邻居,方便小满两边跑?
这事,实在是尴尬。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就是过河拆桥。
而且小满自己,也不能愿意。
罢了罢了,现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留给以后吧。
她手脚麻利,灶膛里火苗舔着锅底,水汽蒸腾。
她利落地擀面、切面,煮好捞进粗瓷大碗里。
浇上刚炒好的肉末豆角卤子,又切了半个流油的咸鸭蛋,配上一小碟自家腌的脆萝卜条,端上了桌。
“哥,凑合吃点。”她把碗往张鹤遥面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