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碎雪打在陈万辉脸上,他却像感受不到冷似的,靴底碾过冻硬的草茎,一步步往山巅去。
方才在密室外瞥见的玄色身影没走,就立在那截断裂的石拱旁,大氅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团烧不尽的黑雾。
慕婉儿的银铃剑在腰间轻响,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万辉,这是陷阱。\"她声音压得低,却像淬了冰的丝线,缠在陈万辉耳后。
雷长老落在最后,左手掐着\"镇魔印\"的法诀,指节因用力泛白——他灵尊高阶的修为全压在掌心,随时能凝成一道雷网。
陈万辉没应。
他望着那道身影的侧脸,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净魂之塔翻到的古籍突然浮现在眼前:\"掌控者眉有朱砂,腰悬玉衡,掌魂渊生死。\"而虚影腰间的玉牌,正是古籍里\"玉衡\"的模样。
因果将结,苍渊有局——虚影的话在识海炸响,他胸口的神血突然发烫,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窜动。
\"来了?\"玄色大氅的首领转过脸,眉骨间的朱砂痣在雪光里红得刺目。
他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山壁上,激起层层回响。
陈万辉这才看清他的眼睛——眼尾微挑,瞳仁是罕见的银灰色,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泉。
\"你早就知道我会被盯上。\"陈万辉停在距对方三步远的地方,靴跟碾碎一块冰棱,\"甚至知道我会找到那块刻着'魂渊'的玉简。\"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秤上称过,不带半分情绪。
首领笑了,银灰瞳孔里浮起细碎的光:\"你能走到今天,不是偶然。\"他抬手一挥,空中\"嗡\"地裂开道光幕,净魂之塔的结构图在光里流转,几十个红点在暗格、密道处闪烁,\"你以为挣脱了束缚?\"他指尖点向其中一个红点,那是陈万辉三天前刚挖开的藏玉洞,\"不过是从旧笼,挪到新笼。\"
慕婉儿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能看见陈万辉后颈的血管在跳动——那是神血觉醒时的征兆。
更让她心惊的是,首领身上飘来的气息,竟和陈万辉体内的神血有几分共鸣,像两根同频的弦,轻轻一震就能共振。
她悄悄往前挪了半步,银铃剑的剑穗扫过陈万辉手背,算是无声的提醒。
雷长老的雷印结得更快了。
他盯着首领腰间的玉牌,喉结滚动两下,凑到慕婉儿耳边:\"这老东西知道的比我们查十年还多。\"他声音压得像蛇信子,\"留着他,咱们在苍渊的计划得掀个底朝天。\"可他没敢轻举妄动——陈万辉没开口,他就算能劈了这山,也得把雷法焐在掌心。
陈万辉望着光幕里的红点,忽然笑了。
那笑很淡,却像刀尖子挑开了层纱,露出底下的锋芒:\"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他故意顿了顿,神血在经脉里翻涌,故意散出几缕紊乱的气息——这是他和虚影商量好的饵,\"就该知道,我最恨被人安排。\"
首领的银灰瞳孔缩了缩。
他望着陈万辉身上忽明忽暗的血色光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玉牌暗纹。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他的大氅,露出腰间玉牌上一道极细的裂痕——和陈万辉影子里虚影的玉牌裂痕,分毫不差。
\"你以为这是安排?\"首领的声音突然冷了,银灰瞳孔里浮起黑雾,\"等你进了苍渊古都的青铜门——\"他抬手,指尖凝聚起幽蓝的光,那是专破识海的精神锁链,\"就会知道什么叫...\"
\"轰!\"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陈万辉影子里窜出。
那是个穿月白衫子的男子,腰间玉牌闪着幽光,竟和首领的玉牌叠出个完整的圆。
精神锁链撞在虚影胸口,像块烧红的铁掉进冰窖,\"刺啦\"一声冒起白烟。
首领的手猛地抖了下。
他盯着突然出现的虚影,银灰瞳孔里翻涌着陈万辉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慌乱,甚至有几分恐惧。
虚影转过脸,月白衫角扫过陈万辉手背,那温度像初春的融雪,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因果将结。\"虚影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不是局主。\"
陈万辉的神血突然沸腾。
他望着虚影胸口那道浅浅的伤痕——和自己小时候摔在青石上留下的疤,位置分毫不差。
山巅的阳光突然暗了。
他抬头,看见阴云正从东南方涌来,像块巨大的黑布,正缓缓遮住太阳。
首领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慕婉儿的银铃剑已经出鞘。
剑尖指着他咽喉,寒光里映出她紧绷的脸:\"解释。\"她声音发颤,却像根绷到极限的弦,\"现在。\"
雷长老的雷印终于松开,掌心跃动着细碎的雷光。
他盯着首领腰间的玉牌,又瞥了眼虚影,突然低喝:\"万辉!
这玉牌...和你娘留给你的那半块——\"
\"闭嘴。\"陈万辉打断他。
他望着阴云里漏下的最后一缕光,照在虚影和首领的玉牌上,两块玉牌的裂痕竟拼成了个\"渊\"字。
神血在他血管里狂跳,像在喊什么,可他听不清。
阴云彻底遮住太阳。
山巅陷入昏暗,只有虚影身上的光还亮着,像团不肯灭的火。
首领望着那光,突然笑了,只是这笑比之前冷了十倍:\"有意思。\"他退后两步,大氅扫过满地碎冰,\"等你们进了苍渊,就会明白——\"他指节叩了叩玉牌,\"真正的局,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融进了阴云里,只留下腰间玉牌的反光,像颗将灭的星。
慕婉儿的剑\"当啷\"一声落地,她扶住陈万辉胳膊,这才发现自己手在抖:\"刚才那是...你的影子?\"
陈万辉没说话。
他望着阴云翻涌的东南方,那里有片被云雾笼罩的山坳——苍渊古都的方向。
虚影不知何时又隐进他影子,最后一缕信息钻进识海:\"青铜门后,有你要的答案。\"
山风卷起碎雪,打在陈万辉脸上。
他摸向心口,那里有块用红绳系着的玉牌碎片——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
此刻,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和虚影、首领的玉牌,共鸣成同一频率的震颤。
阴云里传来闷雷。
陈万辉望着慕婉儿发白的脸,又看了眼雷长老紧绷的肩,突然笑了。
那笑里有了温度,像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火:\"准备吧。\"他转身走向山巅边缘,靴底碾碎的冰棱在暗夜里闪着光,\"苍渊的局,该我们落子了。\"
慕婉儿弯腰捡起剑,银铃在暗夜里轻响。
她望着陈万辉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影子里有团淡白的光在浮动——和刚才的虚影,轮廓分毫不差。
雷长老走到她身边,望着阴云笼罩的东南方,低声道:\"那老东西说的局...你觉不觉得,万辉他娘的玉牌,还有这虚影...\"
\"走了。\"陈万辉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招了招。
慕婉儿应了声,提剑跟上。
雷长老最后望了眼阴云,跺了跺脚,地上的碎冰\"咔嚓\"裂开道缝——缝里有片淡红的碎屑,像朱砂痣的颜色。
阴云越压越低。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坳口时,整片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像被谁打翻了墨罐。
虚影的光在陈万辉影子里忽明忽暗,照出地上一行新裂开的冰缝——缝里的冰,竟泛着和青铜门一样的幽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