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裹着冷雾漫过桃林，我攥着桃木剑的手掌沁出冷汗。眼前的老桃树虬枝盘错，树皮上裂开的纹路宛如扭曲的人脸，枝桠间垂挂的红绸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姻缘求成”的祈愿。三日前，同村的阿秀就是在这棵树下失踪的，只留下半只绣鞋和一滩发黑的血迹。
“这桃树成精了！”老村长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树干上新鲜的抓痕，“上个月王寡妇来求姻缘，回去就神志不清，嘴里念叨着要嫁给桃花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今早有人看见她赤着脚往桃林跑，等找到时......”老人声音发颤，“她浑身缠满桃枝，七窍都插着桃花。”
暮色渐浓时，我蹲在老桃树下。指尖刚触到树皮，掌心突然传来刺痛——树皮缝隙里渗出暗红汁液，在地上蜿蜒成符咒的形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秀的声音混着轻笑飘来：“哥哥，快来陪我......”我猛地转身，只见她身着大红嫁衣立在雾中，面容苍白如纸，脖颈处缠绕着青黑的桃藤。
“阿秀！”我举剑上前，却见她裙摆翻涌，无数桃枝破土而出。那些枝条长满尖刺，瞬间缠住我的脚踝。阿秀歪着头，嘴角咧到耳根：“你看，桃花郎给我做的新衣好看吗？”她扯开衣襟，露出的胸口竟开满血红色桃花，花蕊间还蠕动着细小的虫豸。
千钧一发之际，师父的破魔符及时飞来。桃枝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我，阿秀的身影化作一团血雾消散。师父从雾中现身，拂尘上还沾着桃叶：“此树吸纳百年怨气，已修成桃夭之精。它专以年轻女子为饵，采补阳气修炼。”他指着树身，“看到那些红布条了吗？都是献祭的冤魂。”
子夜时分，桃林突然被红光笼罩。老桃树剧烈摇晃，树冠中探出张俊美的男子面容，他身着粉白衣衫，眼角点着朱砂痣，手中折扇轻摇：“原来是龙虎山的高人。”他指尖挑起一片桃花，花瓣瞬间化作匕首射来，“可惜来得太晚了！”
桃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无数红衣女子从树影中走出。她们面无表情，瞳孔里漂浮着桃花，整齐划一地朝着我和师父伸出手。师父挥舞拂尘，符咒化作金光驱散近身的鬼影，我则持剑砍向桃树主干。剑锋劈入树皮的瞬间，大量黑血喷涌而出，桃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悲鸣。
“没用的！”桃花郎大笑，桃林地面突然裂开，无数藤蔓缠住我们的手脚。师父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祭出镇妖铃。铃声震荡间，我看见树干里封印着数十具骸骨，她们的手骨都保持着抓挠树皮的姿势，天灵盖被剜出桃花形状的缺口。
“这些年来，你害了多少人？”我怒喝。桃花郎折扇一收，露出森白獠牙：“不过是借她们的皮囊罢了！等我修成人形，整个桃林都会是我的后宫！”他话音未落，桃林上空突然降下雷劫。紫色闪电劈中老桃树，树干轰然炸裂。
烟雾散尽，一个身披嫁衣的女子蜷缩在焦黑的树桩旁。她的面容与阿秀七分相似，却布满裂痕，仿佛是用桃木雕刻而成。“我才是真正的桃夭......”她声音沙哑，“百年前被道士封印在此，那妖孽夺我身躯为祸人间......”
桃花郎的残魂想要逃走，被师父用符咒困住。女子颤抖着伸出手，桃木纹理在她手臂蔓延：“杀了我......只有毁掉本体，才能永绝后患。”我握紧桃木剑的手在发抖，阿秀失踪前的笑容与眼前女子的惨状在脑海中重叠。
当剑锋刺入女子心口时，桃林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无数桃花从地上升起，裹挟着桃花郎的哀嚎坠入地底。女子的身体化作漫天木屑，最后一缕魂魄附在我手中的剑上：“替我照顾阿秀......她是我的转世......”
天亮时，老桃树彻底化为灰烬。村民们在树坑下挖出数十具白骨，每具骸骨的掌心都紧握着桃花。我带着阿秀的魂魄回到村子，她的肉身早已腐坏，唯有眉心的桃花胎记鲜艳如血。从此，每逢清明，桃林都会飘起细雨，有人说看见红衣女子在林间起舞，也有人听到轻柔的歌声：“桃花开，故人来......” 而我知道，那是桃夭在守护着这片她曾深爱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