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戛然而止，空气凝窒了， 气氛骤然冷了下去。
谢烨一怔，这到底怎么了？夏荷的疑惑，陆凝的忸怩，县主的惶恐，他讪讪笑道。“阿姐，你怎么回京了。”
陆凝环顾四周，顾左右而言他。“六郎，有空聊，今日阿姐是来欣赏歌舞的。”她的手死死拽着浅色的桌布。
姜姚一怔，为了叙旧而耽误生意。不划算。况且，眼前的娘子根本无任何叙旧的心思。她骤然明白过来，拍了拍手。
厅堂中的灯光骤然熄灭。舞台中央只留一道光，光影下，一个婀娜的身影投在一块白板中。
众人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姜姚舒了一口气，她兴致勃勃介绍。“这叫影子舞，特别吧！”
灯光中的身影立体而美好，给人一种朦胧的美。那腰肢如蛇一般扭动着。姜姚托腮欣赏，不住的拍手叫好，尽力活跃着气氛。。“好！好腰！”她一脸兴奋转过头，眉眼弯弯，手伸向瓶中的海棠花。
“干嘛！”谢烨瞪向她，用手拍下她的手。什么叫好腰，为何他不赞成她开南风馆，如今日所见。这里全是卖弄风情的少年郎，他担心小娘子情难自禁，移情别恋。
“我!要！赏！花！”姜姚一字一句，不服气嚷道，右手让谢烨挡了，转身，左手拔下海棠花朝舞台中央扔去。
“唉，我不允。”谢烨阻拦不及时，只能干瞪眼。
“好，好。”陆凝一脸欣赏望向姜姚，拍手叫好。这一对小情侣好有趣。刚刚未曾问小娘子姓甚名谁。如此胆大妄为之人该是武官世家的小娘子。
“阿姐，给。”姜姚把花瓶递了过去，赏花意味着顾客的肯定与支持。更何况，花枝明码标价，一枝花有一枝花的价格，比赏银钱风雅，也更容易算分成比例。
“小东家，你脑子确实好用。”陆凝拽下一朵海棠花，放在鼻尖轻嗅之，一脸的陶醉。
“点灯，快点灯。”谢烨豁然站起，他实在忍受不了一点，三个女人一台戏，越演越入戏。
“谢漂亮，你发什么神经。”姜姚一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人捣乱，那影子舞怎么进行下去。该赏的花没赏下去，该挣的钱没挣到。
“夏荷，你先走。”十二娘无奈摇头，推拽着两个别扭的小情侣离开厅堂。
姜姚朝着十二娘挤眉弄眼，耳语道。“十二娘，你行吗？”
十二娘眉头紧蹙，点头，两人用眼神在空中无声的交流着。
嘭嘭嘭——一阵急促敲门声。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仆妇急冲冲跑了过来。她神色慌乱，情绪激动。“小娘子，门外的公子求见。”
姜姚拽上仆妇，兴冲冲走了出去。“南风馆是接待女眷的地方。覃妈妈，你没跟公子解释清楚吗？”
“等等。”谢烨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他在此处打扰县主叙旧，实在不合时宜。
“峥峥，此处怎会有漏网之鱼。”陆凝一语双关，既指谢烨的出现，又指门外之人。
十二娘莞尔一笑，并不解释。小娘子最善于狐假虎威。她是东家之一，小娘子会夸大其词。对于找茬之人。小娘子甚至能摆出长公主，吓退找茬之人，她非常放心。“阿姐，别管其他的，此等小事，小东家自会处理。”
谢烨的悄然离开，陆凝重重舒了一口气，她瞥过头，笑容满面。“峥峥，其实，女眷之所以会忌惮南风馆，皆是怕名声受损。”
十二娘沉吟。陆凝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就算南风馆如何宣传，不进行任何色情交易，可终究逃不过一个铁律，女子怕秘密泄露，名声受损。
“又开回去，不成吧？”十二娘闷声说道，她拧着帕子，不安搅动着，燕春楼能长期空置，最主要原因是她不缺银钱。她对小娘子所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她空顶着县主名号，对夫婿助力有限，这话是真的。存嫁妆，赚银票这话是假的。
陆凝不动声色饮着茶，散落在桌上的海棠花枝犹如浅色桌布上的一抹血，让人不忍直视。“我怎么听说归园的实力颇强。”
“阿姐，小东家说了，燕春楼与归园属于差异化竞争。”十二娘讪讪笑道。归园有陛下做后盾，越做越大，一越有超赶富悦楼，十六楼的趋势。跟归园硬拼，只做郎君的生意，同质化严重，不划算也拼不过。做女眷生意则不同，那大有可为。这是夏荷的原话。
“差异化竞争？”陆凝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其实，从字面意思与酒楼经营的模式，她一下子豁然开朗。郎君与小娘子就是最大的是差异化。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能成吗？
“范峥峥，范峥峥——”一个浑厚的男声在门外喊道。
“谁？”陆凝微微转头，郎君？找峥峥？视线所及之处，有屏风遮挡，她压根看不见郎君的外貌，她不免有些好奇。
十二娘的心咯噔响了一下。柳升，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安远伯让有心之人给她带过话。她终于意识到，柳升的爹，安远伯压根没看上她。不管什么原因，直面现实或是赌气，她开始有意无意疏远起柳升。
姜姚下的逐客令没让来访的郎君退缩，她执拗拦在大门处，不让眼前之人靠近半步。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柳将军，十二娘不在此处。”
“夏娘子，你让开，见不到峥峥，我是不会离开的。”柳升一边软磨硬泡，一边瞪向身侧之人。有可靠消息传出，十二娘此刻正在燕春楼。
身侧之人一言不发，他双唇紧闭，眼神不自觉瞪向姜姚。
姜姚心里咯噔响了一下，两人来势汹汹，不光光是冲着十二娘来的。她忙拽着谢烨往前推去。一对一，这效果尚且算过得去。有谢烨在前面顶着，她也不至于一个人顶着两份压力？
“四哥，你来此处干嘛？”谢烨讪讪笑道。燕春楼南风馆可谓是非之地，招待女眷就能招来最大的是非。面对亲哥，他毫无招架之力。
“我找她。”谢焕冷冷说道，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你找她？”谢烨与柳升异口同声说道。他们眼神迷离，不可置信瞪向开口之人。
“你找我？”姜姚眉头紧锁，撇撇嘴，不知谢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俩现阶段并无任何交集，她警惕望着面前的两人。这两人该不会玩声东击西的游戏吧？一个引雷，一个突围，她心里不免惴惴的。
“找你的？小娘子，别挡道。”柳升斜眼瞥了一眼姜姚，语气相当恶劣。
“找我，找我什么事？”姜姚狡黠一笑，手不停歇，拽着谢烨往柳升处推。一对一，管他俩要搞什么把戏。
“这个？你送的？”谢焕从袖口掏出一个银色的饰品。
十字架？姜姚愕然，早上才送出去的东西，怎么晚上就到谢焕手中了。“嗯。”她点头，不自觉剜了一眼谢烨。这一家子人，不知分寸，礼物还能流通？
谢烨瞪着柳升。燕春楼正在接待其女客。两个郎君贸然闯入，这是对女客的冒犯，况且女客还是陆姐姐。一想到陆凝黑着脸，他心有余悸。“柳将军，燕春楼此刻正接待着女客，请先回。”他眉头紧蹙，伸手去拦柳升。
“峥峥在里面，是吗？好，我等着。”柳升意味不明笑了。他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倚在栏杆处。
谢烨愕然，什么情况？
“你信教？”谢焕瞥了一眼柳升。柳升着实有趣。一下急得嘶吼，一下又不急不慢的。
“哎哎哎，谢焕，我在这。”姜姚伸头过去，杵在谢焕的视线范围内，语气恶劣，不耐烦嚷道：“我不信教。”
谢焕面色骤然一冷，眼神凌厉，他摇晃着那十字架，一步步靠近，语气生硬问道：“不信教，你送十字架干嘛。”
谢焕咄咄逼人的态度吓了她一跳。姜姚一步退，步步退。她舌头打结，结结巴巴解释道。“送十字架犯法吗？我送，我送给谢均的礼物，只，只讲含义。”
谢焕的沉默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让她始终拿不定主意，姜姚强行解释道：“礼轻，礼轻情意重，重。”
谢焕眯着眼睛，冷笑，片刻之后，他眼神狠辣，厉声道。“情意重？笑话，我的侄儿不需要救赎，更不需要十字架。”他的手骤然一松，十字架落地，他盯着姜姚，恶狠狠用脚踩了又踩。
姜姚愕然。谢换发什么神经。十字架的寓意不好吗？
谢焕的暴怒让众人大吃一惊。谢烨一步拦在姜姚面前，他眼神惶恐，不安问道。“四哥，你干嘛？”
“救赎？她也配？”谢焕眼神淬毒，语气嘲讽，冷笑道。
乌鸦飞过。姜姚眼中冒出一条黑线。无语，真是大无语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