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缓缓铺陈开来，如墨染一般，浸润着整个秦淮河。
康继宗醉眼迷蒙，身子摇摇晃晃的。 “夏荷，同行是冤家，你请李三思来？”
“康兄，你醉了。”仲南用力勒住康继宗的脖子，拽着他往外走。
“李三思现在在哪？”黄忠目光呆滞，直愣愣问出声。
众人皆大醉，无暇顾及他人的伤春悲秋。仲南反而看得极开，上前搂住黄忠，猥琐笑道：“黄忠，你干嘛，难不成，你也有断袖之癖。”
黄忠冷着脸，拽住仲南衣襟，朝着他面门重重来了一拳。“仲南，你走犬。”
仲南跌坐在地，惊得不知所措。众人皆哈哈大笑。
“你们闹归闹，别打坏东西，我先走了。”姜姚微眯着眼，转头奔向谢烨。
谢烨虎着一张脸，目光炯炯，小娘子不知分寸，催了好几次了，小婴儿早该睡了，此刻正睁着眼。小娘子却勾肩搭背，猜码划拳，迟迟不肯离开。
姜姚牵起谢烨的手，微微转身，嘴角翘起，朝着众人挥手告别。眼角瞥向谢烨，抿嘴咬牙道：“别催了，这些都是钱袋子。”她用力捏着他的手。
谢烨反握住她的手，眉头一皱。口中低喃。“商贾乃末流，你真要干这？”
姜姚拽着他，优雅的转身，咬牙切齿说道：“废话，自己有钱，心中不慌，女子能赚钱怎么都比困在内宅后院强。”
“女子皆抛头露面，那谁来养育孩子？”谢烨生气甩开她，快步走上前。
姜姚撸起袖子，提起裙子追了上去，她喋喋不休，不依不饶，对着谢烨后背吼道：“生育？谢烨，你的思维有些跳脱。生育率是我们小老百姓该关心的问题吗？宏观经济，民族延续，那是皇帝该关心的问题，而不是我们。”
张景成推开舞姬递过来酒杯，言简意赅评论道：“他俩离开的模样，怎么看像一家三口。”
胡玉愤愤不平瞪着远去的身影。
天空上，月儿半隐于云层之后，洒下的青辉，清冷而单薄。后花园清冷，隐约可闻激烈的争吵声。
李三思的面颊白皙且清冷，月的青辉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冰霜。“陛下，别，别这样，我该出宫了。”
李三思的抗拒目光让文帝涌出些许莫名的怒火。他挥了挥袖子，声音冷峻。“李卿，今日，朕不允你出宫。”
李三思微微扬起下巴。他俩之事，已引起众臣弹劾。甚至连“教说文帝不杀燕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皆寇在曹国公与他身上。“陛下，你要治臣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吗？”他缓缓后退一步，适时保持两人之间距离。
“卿何出此言？”文帝心里闷闷不乐。朝中众臣皆以子嗣之名劝其广纳后宫。其实。他心里清楚，那些没入宫廷的女子皆为朝臣的眼线。
“陛下，我们各自安好吧。”李三思神色晦暗。他转过身去，死死攥紧拳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李卿，如何安好？”文帝苦笑，发狠一般拽着树上的海棠花。“放了你，让李卿抱得美人归。而朕，独留在宫中，为了社稷，为了江山，朕要如种马一般。”
“臣得恭喜陛下了。”李三思白了一张脸，身体颤抖，声音哽咽。皇后有孕，文帝即将迎来心心念念的嫡子。
李三思身子颤抖，气息不稳。文帝羞愧难当。他口口声声对天起誓“此生，有卿一人足已”。可在宫中，他又闲不下来，致使宫妃有孕。他用手遮住脸，不悦道。“李卿，你!”
“臣告辞。”李三思心里有怨，躬身离开。
“李三思，今日朕不允你出宫。”文帝急了，跺脚道。海棠花瓣七零八落洒在脚边。
皇权重压，李三思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无可奈何叹息。“陛下，这又何必呢？明日，朕的叔父又得遭弹劾了。”
巷子深处，几点灯火昏黄，如瞌睡人之眼。
姜姚晕乎乎，整个身体歪在谢烨身上。“谢漂亮，你几时搬回永平侯府？我的KpI该完不成了。”
谢烨一惊，搬回去？小娘子怎知谢彦章夫妇即将进京。至于何为KpI，他无心顾及，他心情大好，莞尔一笑。“小娘子，你不怕我娘吗？”记得她儿时，老挨罚跪。
“怕!”姜姚浑身颤抖，王夫人的面容清晰浮现在她眼前，不知为何，她打从心里惧怕这个气场十足的中年妇人。
谢烨嗤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娘有何可惧的，不过要做我娘子，你确实贤惠不足，脾气也得改改，琴棋书画，样样都得精进。”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点评她的不足之处。
呸！不要脸。嫁谁都不嫁自大男，姜姚背过身去，不理谢烨，那些恼人的KpI，谁弄出来的。琴棋书画这些技能说白了，给无聊生活增添些情趣。对赚钱毫无实际用处。
姜姚烦他叨叨荷不停，打了一个酒嗝，闷声问道。“今日，薛宝儿怎会允许你带未满月的小婴儿出门的。”
说起此事，谢烨心烦意乱。相爱之人为了一丁点的鸡毛琐事已闹得面目全非。他闷声说道：“吵架了。”
谢灿与薛宝儿为在何处摆满月宴吵得不可开交。谢灿为了避嫌，不愿大办。薛宝儿却坚持在醉仙楼大摆宴席。
谢灿面容冷峻，声音威仪。“宝儿，这事已闹得人尽皆知。难不成，你要逼我和离吗？”
“和离？好呀，她张雅玉舍得吗？”薛宝儿背过身去，不甘示弱讽刺道，生产大出血，她气血两亏，中气不足，气势矮了半分。
“宝儿，你得体谅我的处境，尚书府不断给我施压。”谢灿摊着手，无奈叹息。文帝已含沙射影暗示过他，让他注意私德。
“熹恒，你给我滚。”薛宝儿垂下眼，心中委屈无人可诉。男子皆为自私自利的动物。为了权利，舍弃妻儿算什么，况且，她身后毫无任何依仗。
谢灿心软了，一个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小娘子，生产伤了身子，一时气愤，情有可原。“宝儿，你又闹什么闹，不怕吵到孩子吗？”
薛宝儿怒目圆睁，身体剧烈颤抖，气息不稳怒吼，指着刚踏入房间的奶娘。“抱走！一个私生子而已。”
“私生子？你怎可如此侮辱这孩子。”谢灿一把搂住情绪的薛宝儿，试图让她冷静，挥手让奶娘退下。
薛宝儿用力挣扎，她不管不顾拽起谢灿的手臂，用力一咬。眼泪顺着面颊簌簌滴落，凉凉的。“熹恒，难道不是吗？我入不了谢府大门，这孩子进不了族谱，他将永远是私生子。”她用力推开谢灿，情绪激动吼道：“滚，滚，滚。”
谢烨神色复杂，指挥着奶娘赶快逃离。
风势渐起，掠过那株瘦弱的老树，枝叶摩擦，发出“咯吱咯吱”响动。
明道斋
“大嫂，这声响，渗人。明日遣人来砍树。”谢彦柏重重关掉窗户。啪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郭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招俘令”一颁布，谢灿就上书朝廷，请允谢彦章归京。谢氏这些大老爷皆抛下官职，赋闲在家中，全府的吃喝拉撒睡全依赖那点祖产，这可如何是好。“二爷，此刻是讨论这个事的吗？三爷举全家迁往京城。这院子如何住得下这么多人。”
谢彦宏吧吧抽些旱烟。谢老太爷在世，不允许永平侯府分家。他心知，谢老太爷的担忧，长房无嗣，二房又生了一个傻儿子，谢老太爷担心分了家，兄弟离心，爵位将失去传承。三房谢彦章的子嗣最盛，几乎占据西园哪一处地方。这爵位，不知要如何传了，莫不是真的要便宜三房谢彦章。他搁在烟枪，目光炯炯盯着谢彦柏。“二爷，此事你怎么看。”
谢彦柏满不在乎说道：“园子住不下，让三爷另租屋子暂住。”他讪讪笑。
“租房暂住？”郭氏目光转向谢彦柏。银钱该如何清算。
“不妥。”谢彦宏搁下烟枪，端起茶，慢条不紊饮了一口。
郭氏眼睛咕咕转动着。她犹犹豫豫开口道：“大爷，永平侯府在京城尚且岌岌可危，不能自保。三爷的根基在朔北，何不去信给三爷，让三爷请命朝廷，继续领朔北守备这一武职。”
“大嫂，好建议。”谢彦柏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郭氏的心思，他明白，三房人同挤在一个园子中，人多嘴杂，鸡毛蒜皮，勾心斗角之事不可避免。
谢彦宏点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行，不过，二爷，信，得你写。”
老贼！谢彦柏瞥了谢彦宏一眼，心里忍不住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