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霞褪成胭脂色，对岸亮起了第一盏渔火。细碎的光斑在墨色的江面上游弋，夜风裹挟着艾草的香气略过耳际。
天气炎热，学子们难得疯狂。三三两两聚在河边嬉戏。
“别溺水。”柳升在河岸巡视，大声警告着学子，不知谁恶作剧，失手推了一把柳升。
“啊！救命，我不会水。”柳升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落水了。他惊慌失措在河中扑腾，众人笑成一团。
柳条儿气恼，他也不会水，不得不低声下气跪在河岸边扯着学子的衣袍道：“求你，快救将军。”
众人笑成一团，三五个学子拉扯着柳条儿，径直往河里冲去。
柳条儿在河里扑腾，河水浑浊不堪，众人笑成一团，河两岸水并不深。
“胡闹。”李三思呵斥道。柳升虽官位不显，确是领着皇命出的城。
一溜烟功夫，三五个学子敛住笑，纷纷跳下了河。
谢烨拖拽着柳升上岸，柳升狼狈，柳条儿惊魂未定，他看在眼里，不好做过多的纠缠，低喃道：“柳将军，失礼了？”
“谢六郎，谢烨，你等一下。”柳升喘着粗气，浑身湿漉漉的，狼狈至极。
谢烨心中忐忑不安，一路上，学子们的怨言已到顶峰。看似无心之举，其实算蓄谋已久。他害怕柳升跟他清算，着急分辩道：“柳将军，学子们皆是无心之举。”
柳升心里恼，面上却不显，他冷笑道：“少年心性，我无心计较。”
“柳将军，告辞。”谢烨面色讪讪，匆匆告辞。
柳升却用身体拦住他的去路，他这一动弹，水滴飞溅。他喃喃开口道：“谢六郎，你在朔北卫所待过。”
谢烨怯怯缩着脖子。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面对面说着话，这无形中引来了众人的窥视。
“他们在干嘛？”仲南好奇问道。一个要走，一个要拦。两人在极限拉锯中。
“谢烨，心机颇重。”黄忠冷哼。两人落水，放着近的不救，非要去救距离远的。无非那人是柳升。
对待柳升，谢烨是敬畏的，他低着头，恭敬回答道：“嗯，对。家父之前朔北驻守。”
柳升眼中泛光，好奇问道：“朔北卫所有种霹雳雷，威力十足，你见过吗？”
谢烨点头。至于霹雳雷是他制的，他没好意思承认。
“谢六郎，安远伯夸你善百工。”柳升莞尔一笑，招呼着谢烨往营帐里走。
善百工？谢烨面色坨红，羞涩点头。他的志向是工部的军器局。
柳升喜笑颜开，打着商量道：“柳某畏热又惧水，你能否设计出一款好用的物件。”
谢烨拧眉，这是何种物件？冰鉴，纳凉神器，这物件不好用吗？
谢烨的羞涩，为难，柳升看在眼里，他低喃道：“谢六郎，柳某跟谢四郎甚为熟络，那物件跟扇子相识。”
谢烨懵了。柳升跟四哥有交情，他怎么不知晓呢？那物件到底是什么？
学子们在河中撒泼打滚，欢快的笑声弥漫着两岸。渔歌突然从水雾深处漫上来，惊起芦苇中打囤的翠鸟。
这难得惬意让姜姚放下心防，她冲着河岸大喊道：“山歌好比春江水！”
渔夫受到鼓舞，继续吟唱着曲调复杂的山歌。姜姚精神振奋，心情愉悦，扯着嗓子，胡乱唱道：“青城山下白素贞。”
“皂隶娘子在唱什么？”一学子停止嬉戏，低声询问道。
“青城山，蜀地的。”李三思沉吟道。少年们皆不知蜀地之事，小娘子如何知晓。
“谁知道呢，鬼哭狼嚎。”黄忠不屑一顾，尖锐刻薄说道。
“水凉了，众人回吧。”其中一学子建议道。众人一拥而上，欢快的笑声再次萦绕在营地中。
暗青色的夜像块浸湿的绒布，沉沉压在整片荒原上。
火星飞旋，那些赤红的精灵沿着热浪不断攀升，在离地三丈处忽的散作漫天流萤。
围坐的在篝火边的学子们百无聊赖投掷着干柴。
“皂隶娘子，你刚刚吟唱的歌曲叫什么？”其中一学子笑嘻嘻问道。红彤彤的火焰印在他的周身，仿佛一个祭祀的燎炉。
姜姚满脸兴奋，众目睽睽之下，她左右摇摆着，高声道：“《兔子舞》，这是一首舞曲。”
“兔子？你唱的是什么鬼调调。”仲南不屑冷哼。不知为何，对她有种莫名的抵触。
姜姚着急分辨道：“这是舞曲。left是左，right是右。go是向前跳。这舞蹈简简单单，越多人参与跳越有意思。”她怂恿着众人参与其中。
黄忠冷哼道：“夏荷，别丢人现眼，下去，找谢六郎玩去。”他心中百感交集。谢烨这些时日出尽风头，巴结县主，当众示爱，吸引柳升，心机可谓重呀。
哼哼哼，姜姚心情十分不爽。她对准黄忠，踢着那些滚烫焦黑的石粒。
“夏荷，这是谋杀。”黄忠吼道。石子滚烫，他哆哆嗦嗦躲闪着。
说起谋杀？众人皆沉默不语。桑永安化成话痨，他左右瞥了一眼，窃窃道：“关在囚车里的盗匪并非真盗匪。”
“什么？”仲南不可置信嚷道。消息真可谓炸裂。
“仲南，你小声些。”张景成冷冷呵斥道。这仲南心机颇重，赈灾途中还不断招惹小娘子。
桑永安觑了营地周边，小声道：“盗匪为何不送余姚当地，非要千里迢迢押送至明州。”
“有理，这其中定有猫腻。”仲南煞有介事说道，随即，他嘀咕道：“据可靠消息，这三人惯用标枪。”
标枪？众人惊愕。标枪乃卫所惯用武器，非盗匪最优选。
“这三人乃卫所的逃兵吗？”桑永安喃喃自语。逃兵？抓回去是要用刑的。
“逃兵无疑，柳升这样大张旗鼓，可见非一般匪徒。”仲南侃侃而谈。
“落草为寇？为钱为财，为何匪徒专门针对县主呢？”李三思冷笑道。事情内幕恐怕更为复杂。这样猜测并无任何实际意义。
一语惊起梦中人，姜姚的心骤冷，狼牙，盗匪，十二娘，这幕后黑手恐怕是马晋。
姜姚目光呆滞，心神恍惚。谢烨看在眼里， 他低声询问道：“怎么了？”他心情十分复杂，学子们针对他无可厚非，为此连累小娘子，他心里过意不去。
“马晋要对十二娘下黑手。”姜姚全身战栗，眼神惶恐，拽着谢烨的手臂，神智错乱说道。
“胡说什么？”谢烨捂住了她的嘴，厉声呵斥道。
“马将军欲谋杀县主？”仲男不可置信大声嚷道。
“仲南，你浑说什么？”谢烨坐立难安，胡言乱语，无端猜测，不知会引来多大的祸端。
“这话是夏荷说的。”仲南双手环胸，不屑说道。
姜姚颤颤巍巍爬起，谋杀吗？十二娘知晓吗？她神色慌乱，眼神迷离往营帐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