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上只有她一个人，明黄色的床幔没有放下，只放了一层柔软半透的纱帐。
透过纱帐她看殿里还燃着烛火，以为现在才晚上。
半夏几乎一刻钟就来看一次，这次看到她醒了，便拉开纱帐去探她额头。
“娘娘，万幸这烧是退了。”
若是再不退，陛下早朝回来，估计真会杀人了。
这太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昨夜可都是胆战心惊地。
姜云烟声音弱弱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卯时三刻了，陛下刚去早朝没多久。”
姜云烟听得都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才道：“是从昨日睡到了现在？”
半夏看她是睡迷糊了，解释给她听。
“您昨日发了高热，刚刚才退烧没多久，您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啊，只记得睡得又累又难受，身上都酸疼得不行。
“我不记得了。”
半夏心里叹气，其实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处。
姜云烟平时很守规矩，只要她知道不能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
要是她记起来昨夜她打翻了陛下要喂给她的药，还对陛下又哭又闹的，估计心里得别扭很久。
半夏便不说这些，问她要不要洗漱下，先用些早膳，再把药吃了。
一听到吃药，姜云烟就总是想起那两个小宫女。
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惨状，那种情形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久久散不去。
“能不能回长秋宫。”
对她来说，长秋宫是目前来讲比较熟悉的地方。
太极宫太大了，寝殿是长秋宫的两倍大，空荡荡地看得威压感十足。
半夏有些为难：“最少要等陛下下了早朝问过陛下才可以，娘娘还是就在这里洗漱用膳吧。”
知道不可以，她也没说不好，刚醒来身上没什么力气，半夏扶着她去了盥洗室。
洗漱完回到寝殿，半夏指着一旁放着的一整排的衣衫。
“都是陛下让司造局给您做的，都是用的上好的云锦和轻纱，别的娘娘们按照宫规一季是四套新衣，若是要多余的除了赏赐就是自己拿了银子去做。”
半夏挑了一套织金的轻纱襦裙给她看：“但是陛下足足让司造局给娘娘做了二十套。”
姜云烟知道这些都是很名贵的料子，宫里就没有不好的东西。
但她就是兴致缺缺。
甚至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表面上对她很好，实则又看不上她，给她喝避子汤还要骗她是补药。
那两个宫女死了，现在其他的人都说是她干的。
她很委屈又不敢直接去问陛下。
这些事卡在她心里宣泄不出来，憋得人难受到不行。
她在长秋宫有专门服侍她穿衣和搭配首饰的宫女，那个宫女没有跟来，半夏便挑了那套织金的轻纱襦裙给她换上。
穿戴完半夏夸赞道：“我们娘娘真是怎么穿都好看，等晚些时候回去，让佩云给您搭上适合的首饰，这京城里再也找不到比您好看的人。”
姜云烟就笑笑，半夏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昨天佩戴的首饰都不适合这套衣裙，半夏便随意找了根簪子，简单帮她把头发挽起来。
早膳用完后吃了药，赵怀瑾还是没有过来。
半夏问了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没有可以到外头晒晒太阳。
她躺了太久，回到寝殿也是无聊，便和半夏出去了。
……
娴贵人昨日下午就被陛下派去的人掌嘴四十，罚俸半年，还让她抄宫规两百遍。
比当初赵贵人以下犯上罚得重多了。
如妃照例送去了膏药。
娴贵人天亮后便马不停蹄去了昭阳殿谢恩加诉苦。
如妃自然是一边聆听一边添油加醋。
直把娴贵人听得恨不得马上把姜云烟撕了。
“太后娘娘就不管管么！”
如妃抿了口茶：“自然是要管的，太后明日会让兰嫔去听规矩，娴贵人明日若是空闲，也可来听一听。”
……
在太极宫逛了一圈后回到寝殿，赵怀瑾已经下了早朝回来。
她刚行礼就被他拉起来，看他有些不悦的神色，心里一阵阵发苦。
但皇帝却是说：“外面风大，才退烧就出去乱走什么。”
半夏在后面大气不敢喘，赶紧跪下请罪。
赵怀瑾挥挥手让所有人下去。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拉她手，又去探她的额头。
昨夜她烧到最后人都迷糊成那样，幸好天亮时是退烧了。
“已经好了，谢陛下关心。”
她人一旦清醒了，就是这副客气拘谨的模样。
虽说不该，但是赵怀瑾更喜欢那个会撒娇，会闹脾气的她，感觉更真实。
赵怀瑾知道她把娴贵人那些话听了进去，若是不把这些事从她心里根除掉，恐怕她会越想越多。
“昨日在昭阳殿，那些蠢货说的话你不该听进去。”
姜云烟一时不懂他说的是不是说如妃，他知道如妃跟她说什么了么？
赵怀瑾看她懵懂的模样，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她就一直是这样的，那些肮脏的事情不该污了她的耳朵和眼睛。
她天性如此，那他便该好好去护着她。
“死的不是长秋宫的宫女，是掖庭两个犯了大罪的人，那些蠢货是故意谣传扰乱你心智，至于什么避子汤……”
说到这个，他叹了气，伸手掐她细嫩的脸：“朕的话你不信，偏偏去信别人的，那真的是给你补身子的药，但如今你总怕这个，那以后便不用吃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与其让她心里有根刺，那么不如停掉。
可以不用吃药，不管那个是不是避子汤，姜云烟都开心。
因为不用吃了，说明陛下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真的觉得她不配怀上孩子。
可是陛下又说那两个宫女没有死……
怎么会没有死呢，她亲眼看到了啊。
但是赵怀瑾没有对这个事多说什么了，他抱着她在榻上温存了许久才放她回长秋宫。
姜云烟想问的，但是她怕把如妃招出来，如妃说如果陛下知道她看了那两个宫女的尸体，陛下会降罪。
也许陛下就是不知道她见过那两个宫女的尸体，是来劝慰她的吧。
她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虽然心里对那两个宫女的死依旧很难释怀。
但内心深处她是明白的，这里是皇宫，怎么可能会像表面一样真的一派祥和。
她只是没办法去融入和认可。
但直到回了长秋宫，还未到正殿，她便在开满月季和山茶花的游廊看到了两个跪在她面前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