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达城内，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停了下来。
半夏将她搀扶下来，指了一旁早就让人清好的一块空地。
“幸好白天让人清了块地出来，今日是真热闹，这河边人都站满了。”
姜云烟遥遥看过去，入夜后的河边果然很热闹，这夜里的护城河，河上飘满了各式的灯，烛火摇曳着像极了天上的银河，特别好看。
她思绪有点乱，看向东边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半夏在地上铺了张布，把带来的河灯都放在上面，拿了火折子给她点。
河灯上早就提前塞了白天写好心愿的纸条。
她连续放了三盏写了心愿的河灯。
只剩最后一盏时，半夏低头一看，“咦，这盏没有写呢。”
“许是早前掉在哪里了吧。”
她声音很淡，半夏察觉出她兴致不高，便想着法儿地想让她开心。
“奴婢去找纸笔来。”
“不用了。”姜云烟把半夏拉回来。
“就这么放了吧，早点回去，我有些累了。”
半夏无奈，但也只能听她的。
点了最后一盏莲花灯，她俯身捧着灯放入河里，一点点看流水将河灯飘走。
但忽然身后一阵风袭来，一只手越过她身前，一把将河灯捞了起来，随后吹灭上面的蜡烛。
“不是没写心愿么？就这么放了岂不是可惜。”
赵怀瑾声音有些低哑，离得近还听得他喘气声，像是跑了很长的路。
姜云烟抬头看去，他目光正紧紧地看着她。
河中如银河的河灯照映在他眼中，但她还从那灯火中看到她的倒影。
“您怎么来了。”
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心里一整天的空落落的感觉好像突然被填满了。
她知道自己怎么不高兴了。
四周热闹的人声好像一瞬间都散了去，姜云烟耳旁似乎只听到他越来越细微的喘气声，直到那声音归于平稳。
“我来迟了。”
原本他被宫里的事缠住，直到半个时辰前得以抽身。
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别院，幸好半路上遇到前去报信的暗卫，说是她们已经来了城内河边。
于是他又往这边赶。
如果再稍稍来迟几步，恐怕她就折返回去了。
他心里很清楚，钱益的药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多的成功机会。
于钱益而言是七成把握。
于他这样知道真相的人而言，只有两成。
所谓天命和宿命的扭转，是需要代价的，而这个代价是他心甘情愿去付出。
他不甘的是或许在今夜过后，他们真的会就此别过，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
但他也很想知道，若到时得知他的死讯，她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希望她难过，这样证明在她心里还是有他一些位置的。
怕她难过，因为实在是舍不得。
姜云烟低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那晚赵怀瑾并没有说要跟她一起放河灯，是她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而已。
如今他说他来迟了，她想说并不会，河灯还没有放完，她也还没走。
但这话说出口，自己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是在承认她其实如今对他不再那么抗拒，甚至还喜欢他。
那样要抛弃很多东西的。
她不确定如今的赵怀瑾到底值不值得她去抛弃掉那些。
心里被填满的地方，又逐渐被这样的思绪渐渐挖空。
两个人各怀心思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是回马车拿笔墨回来的半夏打破了这个僵局。
赵怀瑾接过纸笔，“你放了三盏，这一盏权当送我吧。”
“好。”他这么说了，姜云烟哪里还会拒绝。
原本这一盏就是她特地没有放了心愿纸的。
赵怀瑾背过身，很快便写好，姜云烟凑过去想看，被他用袖子掩盖住。
她很好奇到底写了什么，“您写的什么？”
赵怀瑾没回她，反倒问了她已经放了的那些是写的什么。
姜云烟没什么好隐瞒的，“祖母安康，舅舅舅母安康，表哥明年一举中第。”
她眨着眼睛看他手里的纸条，想着她都把自己写的心愿说出来了，作为交换，他也应该告诉她了才是。
哪知赵怀瑾并没有这种打算。
他将纸条卷好，塞在河灯烛火下面，拿了火折子点燃后便将河灯放了。
等他回头，看到那小嘴都快可以挂个油壶的姑娘，这才说，“你说过我不是昏君，那便做个明君吧。”
“我写的是，大楚昌盛，万民合泰。”
姜云烟默然，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呢。
不过作为一个皇帝，放个河灯都能想到他的臣民，姜云烟多少对他还是很敬佩的。
俩人站在一处看那河灯渐渐飘远，消失在众多河灯中，一起流向远方。
放完了河灯，赵怀瑾将她的手牵起，“走吧，带你去逛逛。”
姜云烟被他牵着，侧头去看他，前几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觉得赵怀瑾好像在藏着什么事，就算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可她就是感觉到了。
“您这几日身体还好么？”
听到她关心的话，赵怀瑾心中的苦涩消失了大半。
“很好。”
即使其实一直靠着钱益的药在支撑，但这些也不能去告诉她。
姜云烟又问：“那是那些人很棘手吗？”
知道她说的是哪些，赵怀瑾便抬手抚了下她发顶：“不棘手，再乱的事我都碰到过，区区几个毛贼而已，已经解决了。”
可是姜云烟还是无法从他故作轻松的话里感到安心。
甚至赵怀瑾越是这样，她越是想不通。
但很快，又听到他说：“明日便派人送你回将军府和你表哥表姐他们团聚。”
突如其来的话，让姜云烟发懵。
她最近习惯了每次问起这件事都得到否定的回答。
反而是她好些天没问了，赵怀瑾主动说她可以回去了。
看她发懵的可爱样子，赵怀瑾忍不住捏了捏她略有些肉的脸颊。
如今的烟儿比前世进宫时圆润一些，却更好看了。
“回江州的话，最好是定在最近，八月后河水涨潮，到时水路没现在好走。”
他会全程派暗卫跟着，让她平平安安回到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