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成都文理学院公告栏前的人潮像被磁石吸住的蜂群,躁动的声浪裹着初秋的湿冷漫过教学楼。泛黄卷边的《机电专业包分配名单》钉在最左侧,墨迹晕染的“分配”二字还沾着去年的灰尘;与之相邻的,是张簇新到滴着糨糊的海报——“一路狂奔集团·海外文化使者计划”,艳红色的标题在晨雾里晃得人眼晕。
美术系大三生陈露踮着脚,帆布鞋跟碾过地上的梧桐叶,视线死死锁在薪酬栏:“日本中文教师:月薪円(约合人民币1700元),包食宿”“阿拉伯语中文教师:月薪300美元(约合人民币2400元),包食宿”。她指尖刚触到海报边缘的胶渍,人群突然爆发出哄笑:“够买三台诺基亚吗?”
海报右下角“寰球培训集团”的烫金Logo上,赫然摁着个带血丝的指印——昨夜有音乐生用小提琴弦割破手指,在这儿写了个“骗”字,被人刷掉后,残留的血痕在晨光下像道溃烂的伤疤,黏着细碎的纸屑。
引擎的轰鸣声从校门口碾来,一辆哑光黑的murciélago Lp640撕开人群,轮胎压过海报碎片时发出脆响,最终停在行政楼前。车窗降下,廖威叼着雪茄探出头,烟圈裹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飘向校门。
进了校长办公室,廖威把《涉外劳务输出资质》副本甩在红木办公桌上,纸张边角刮过校长的搪瓷茶杯。“贵校文科院系就业率19%,”他吐掉雪茄烟蒂,皮鞋尖轻点地面,“我帮您提到80%,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立刻展开一卷幕布:照片里是《东京浅草寺汉语教学签约仪式》,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大学生正给戴眼镜的日本学生递粽子,背景里的浅草寺雷门红得刺眼。
校长盯着照片,喉结上下滚动,指节攥得发白时,廖威的助手李盛已经揣着皮尺溜进了舞蹈系练功房。
- 08:15 舞蹈生李薇刚压完腿,就被李盛拦在镜子前,要求踮脚贴墙。冰凉的皮尺绕过后跟,他盯着刻度本念:“跟腱长度18厘米,记上。”李薇的芭蕾舞鞋还沾着防滑粉,脚趾在鞋里蜷得发紧。
- 09:30 形体老师接过李盛递来的红包,指尖捏了捏厚度,转身走出练功房,默许李盛举着摄像机拍学生下腰——镜头特写着女孩们绷紧的腰腹,李盛还时不时让她们“再弯一点”。
- 11:20 李盛在走廊发《涉外中文教师申请表》,哲学系的张明凑过来翻了两页,突然指着夹页的空白栏皱眉:“这里怎么印着三围测量栏?日语N1优先,为什么舞蹈生免语言测试?”李盛掸了掸张明洗白的牛仔衣领,语气里满是不屑:“张同学,你会跳《霓裳羽衣曲》吗?日本寺庙就认这个,语言好不好有什么要紧?”
同一时间,寰亚培训集团的广场上,一个老师叼着牙签,一脚踹开“涉外文化宣传专员”的招聘展板。红绸带哗啦坠地,露出板背面手写的新标语:“外语小甜甜!包教会撩洋哥技巧。”
李环站在展板旁,举着大喇叭喊得声嘶力竭:“妹仔们!英语会讲‘I love you’就行!中东王子就爱看你们劈叉!”她是廖威的情人之一,当年从电子科大毕业,此刻穿一身紧身裙,眼神扫过围观的女生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她这个理科生眼里,这些靠高价进大学的文科生,根本没资格和自己比在这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这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形成了鄙视链。
银湖别墅的指挥所里,田毅正对着一叠文件皱眉,试图从《全球宗教传播案例集》里抠出“文化输出战略”的框架;而廖威的“人才战略”,早已在成都的各个角落野蛮生长。
舞蹈学院女厕隔间门上贴满广告:“包签证!包嫁妆!白人老公在线选秀!”
“跳芭蕾的腰软,好生养,阿拉伯佬就喜欢这款!”
人才市场摆着免费奶茶摊,诱捕应届生:“英语六级送迪拜游!”,实则收押金办假的“对外汉语教师资格证”
“她们还以为去教孔子学院?老子开的是‘洞房学院’!”
城中村中介雇非洲留学生当“托”,指着穿西装的加纳手机贩子说:“这位是酋长儿子,有油田!”
“让黑鬼演王子记得涂粉,别让姑娘们发现他牙太白,露馅了!”
培训集团财务总监王宾抱着账本冲进廖威的办公室,声音都在发颤:“廖总!您招的82个‘文化大使’,76个在简历特长栏写‘能生儿子’!”廖威正翻着川音舞蹈系的女生档案,红笔在三围数据上圈出重点,头也不抬地骂:“你懂个屁!老田要的‘传教士’,是让她们在异国他乡的高层里站住脚,传播中华文明!身体就是最好的工具,这点道理都不懂?”
田毅的手机突然震动,廖威发来两条数据:“文科生报名:2173人(简历塞爆了楼下的垃圾桶)”“舞蹈生签约:47人(全部跳过笔试)”。紧接着,电话打了过来,听筒里混着女孩们压腿的呻吟声,廖威的笑声裹着电流音传来:“老田,还是你会玩,这些丫头比卖房子的利润高十倍!”
这时,成都公司智库的《全球宗教传播成本分析报告》刚送到田毅面前,他盯着报告里“文化使者形象维护成本”的条目,恍惚间看见法务总监张波那阴阳怪气的笑脸——当初把“人才选拔”交给廖威,真是错得离谱。
田毅一脚蹬在红木桌沿,桌上的咖啡杯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在报告上。“我要的是圣洁感!”他指尖戳着玻璃桌面,震得桌上的文件簌簌往下掉,“不是让你搞红灯区内销转出口!”
电话那头的廖威却嬉笑着,打火机“咔哒”响了一声,火苗舔舐着烟卷的声音清晰可闻。“老田,这你就不如我懂了,”他的声音猥琐又得意,“God bless your hardness(上帝赐您坚硬)——洋人的玩意看着大,其实不够坚挺,新‘圣经’就得这么传播才管用。嘿嘿,这句话我找英语老师学了好几个晚上,牛逼吧?”
田毅气得抓起桌上的鎏金雪茄剪,“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剪刃崩开一道缝。“你让这些人背《金刚经》?”
“别规定那么死嘛!”廖威笑得更欢了,“欢喜禅才是佛教的最高教义!”
田毅头痛欲裂,走到洗手间,镀金水龙头下的冷水猛冲额头,才算稍微缓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我要的圣骑士呢?”
手机又震了,是廖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廖威亲手把一枚“圣骑士勋章”别在一个光头男子胸口,那光头男人的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怎么样?应届文科生哪比得了这些实践出真知的社会人?阿龙可是能一天十次完成《妙法莲华经》的‘伴读服务’,靠谱得很!”
田毅盯着彩信里的光头,气得手都在抖——他认得这人,是成都本地有名的皮条客,还得过三次扫黄改造纪念章。
“尼玛,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见廖威这祸害!”田毅砸了桌上的平板,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冲出别墅,刚坐进车里,廖威又发来一段培训集团的视频:画面里,一群女生举着荧光棒,跟着领读的人齐诵:“神赐你们吃饱饭,神要我们生育!”人群缝隙间,廖威倚着悍马h2微笑挥手,车头插着面印着“天庭”二字的黄旗,在风里飘得刺眼。
凌晨三点,田毅开着车在深南大道上狂飙,油门踩到底,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他头发乱成一团。后座堆满了廖威准备的“传教物资”:《论语》封面包装的跳蛋说明书、印着孔子头像的伟哥分装袋、能播放《大悲咒》的变频按摩棒——每一样都像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车在教堂前急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夜空。田毅盯着教堂的十字架,胸口闷得发慌,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廖威的短信:“老田,嘿嘿,我联系了温哥华的Jasper Kai(贾斯珀·凯),他比我还激动,直接安排了‘圣母玛利亚受孕体验服务’,就等我们的人过去了!”
田毅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摸出打火机,“咔哒”点燃,扔向后座。烈焰瞬间升腾,伪经的塑料封面融化成沥青般的粘液,顺着真皮座椅淌下来,在月光下结成狰狞的美元符号。
田毅靠在方向盘上,听着后座的燃烧声,闭上眼——这条“传教路”,还没开始,就已经歪得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