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御史大夫陈禄与陈朝礼部尚书王焕,步履沉重地被引入伏魔山要塞议事厅。
厅堂广阔而沉凝,青灰石壁在跳动的火炬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里毫无奢华,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风格,像极了它的主人。
然而,当他们目光触及主位后方的庞然巨物时,呼吸都为之一窒。一幅令人心悸的《寰宇坤舆略图》铺满了整面石壁。
其上描绘的,远非他们认知中的“天下”。
秦、陈、代三国在图上只占据了一隅,广袤的未知大陆、浩瀚无际的海洋、蜿蜒奇诡的海峡如同噬人的巨口,无声地嘲弄着他们昔日的夜郎自大。
这份超越时代的视野,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周朔高踞主位,仅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显深沉内敛的锋芒。
心腹将领如吴风、张五等分列两侧,如磐石般沉默肃立。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敲打着两位使者的耳膜。
秦朝使者陈禄与陈朝王焕强自镇定,依礼参拜,奉上国书礼单,言辞谦卑至极,盛赞周朔武功,转述本国君主“息兵止戈、永结盟好”的“至诚”,并隐晦承诺愿以“重礼”弥补“过往龃龉”。
周朔静听,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面沉如水。直到两人语毕,厅堂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周朔平缓却足以穿透肺腑的声音响起:“诚意,本天师收到了。但止戈非虚言。旧债需偿,血仇需了。”
目光如刀般刺向陈禄:“秦国‘黑冰台’魁首,‘晏鼠’。之前针对本天师的刺杀与抓捕代州守将家人威胁,代州城破死伤无数。交出他,及其直属核心党羽的头颅。此为本天师止戈第一条件。”
陈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晏鼠”是秦帝最黑暗的利刃,握有无数隐秘,更是朝堂震慑的图腾!交出他,不仅是断臂,更是将一国尊严掷于尘埃。
他下意识开口周旋:“周将军,晏鼠行事皆为国谋…其行踪诡秘,恐难……”
“此非商议!”周朔冷声打断,寒气弥漫,“要么献头,要么‘幽灵小收’会赴金陵,让金陵皇宫成为废虚。届时场面,绝非军械库那般‘温和’。另,秦国需赔偿我代、青二州军费民损,白银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陈禄眼前发黑,这几乎是要掘秦国的根!可他不敢驳斥。周朔语气的不可违逆如同铁律。
目光随即转向王焕,更添三分酷厉:“陈国‘暗鹞司’首脑,‘鹞鹰’,同罪当诛。然,你等丧心病狂,竟图谋施放天花瘟疫,人神共愤!”
周朔声如炸雷,厅内温度骤降,“故此,陈国赔偿白银二百万两!即刻交出‘鹞鹰’及此绝户毒计所有谋划、执行者!”
王焕双膝一软,几欲瘫倒。二百万两?这是要掏空陈国!交出“鹞鹰”及其班底,等于自毁情报根基!而那场被粉碎的天花阴谋,此刻成了套在陈国脖颈上最沉重的绞索!
“将军明鉴!天花之事…或…或有内情…”王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内情?”周朔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讥讽,“需传唤幸存者,抬出染病尸体与你当面对质?或者,让本天师的热气球在洛城上空,帮你们重新确认一番哪些区域‘适合’瘟疫流行?”他指向厅外,“本天师的飞行兵队,已在候命,精准投送!”
王焕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咯咯作响,再不敢吐露半个字。
周朔的目光最终掠过两人,抛出足以令两国权贵肝胆俱裂的致命条款:“另则,秦陈两国,凡五品以上官员,皆须按品秩高低,集资赔偿我数载刺杀之精神损失。秦官集资五十万两,陈官八十万两。”
他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山倾倒,“勿存侥幸。名单金额,稍后即至。谁缺一两,何人缓交,其府邸名号,便会出现在‘幽灵’小队下一次‘午夜问候’的目标清单上。彼等如今三十丈高空,弹着误差不过三丈。想来,诸公府邸,足够宽敞?”
陈禄王焕面无人色,抖若筛糠。这已非停战条约,而是征服者对每一个既得利益者的精准清算!
用天穹之上的“神罚”作为勒索工具!消息一旦传回,朝堂必将陷入空前的自保狂潮!无人敢赌自家屋顶在下一个夜晚能否承受住烈焰与死亡的重量!
“周将军…条件…此等条件…”陈禄声音嘶哑,试图最后一搏。
周朔已然起身,语意决然:“条件已定。十日内,将此信传回国中。一月之内,首笔赔偿银与我要的人头必须送达伏魔山。逾时,或再有虚与委蛇之举…”
他目光扫过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天火’再临,绝不会只焚区区几座军械库。”
言毕,他拂袖而去,再不多看两人一眼。吴风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
陈禄与王焕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失魂落魄地“被”押送出厅。来时那点可怜的讨价筹码被碾得粉碎,唯余灭顶的恐惧与刻骨的屈辱。
他们深知,除了饮下这杯毒酒,秦陈两国别无生路。周朔不仅握有降维打击的武力,更精准刺中了他们权力结构最脆弱的痛点。
议和之事甫定,周朔的身影已出现在伏魔山深处,一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通往地下暗河的绝密基地。
此地守卫之森严,远超议事厅数倍,空气湿冷,弥漫着水汽与铁锈混合的奇特气味,灯火映照下,流动的地下河水泛着幽暗的光泽。
基地中央,一座庞然巨物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蛰伏在特制的高强度钢木炮架上。
那是一门以青铜为主材铸成的巨炮,炮身粗壮得足以容人穿过,炮膛深邃幽暗,散发着冰冷、沉重、不容亵渎的金属威严。
炮壁之上,精密铸造的膛线如同力量的筋络,繁复的刻度环与加固符文交织,彰显着前所未有的工艺巅峰。
兵器监主要负责人赵汉见周朔亲至,声音洪亮地禀报:“主上!红夷大炮一号原型炮,历时七个月,耗料无算,经三次大改,十一次关键调试,终成!今日辰时三刻试射,以药五斤半,铁箍铜体承压完美,二十斤精铁铸芯弹,百丈开外!”
他猛地指向基地深处一个模拟标靶方向,“径直洞穿三层夯土垒砌的三尺厚墙,余势不衰,嵌入后壁铁石半尺!若为海船木壳,覆铁一寸者,亦必摧枯拉朽!精度,三发试射,散布不过五尺范围!”
周朔踱步上前,伸出略显粗糙却稳定的手,缓慢而用力地抚过光滑冰凉的青铜炮壁。那触感,是力量与毁灭的美学。
他屈指轻叩炮身,沉闷悠长的回响在深邃洞窟中荡开,如同大地的脉动。
他的眼神,穿透了炮体的金属,再次燃起那种冰冷而炽热的计算之火,那是对已知疆界的征服欲,对未知深蓝的强烈渴望。
“善!”周朔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满意与催促,“你们辛苦了,凡参与红夷大炮研制者都有重赏。即日起,铸范分三队同时开工,优选矿材,铸炮场灯火不熄!凡参与铸此神兵者,薪俸倍之,赏赐另计!要三个月内,看到第一批十二门成品!”
他目光扫过周围紧张忙碌的工匠与水手,最终落在负责舰船改造的船务总工钱伯钧身上:“钱工!即刻遴选坚固福船,改龙骨、扩甲板,在此处,”
他走向一个巨大的木质船首模型,手指精准点在吃水线上方的位置,“以三层硬木夹锁铁筋为基,深铸强化炮座!炮门启闭须灵活,炮车进退要滑顺!后坐之力,船体必须吃得下!图纸细节,你与赵汉仔细参详!”
“诺!属下已初步拟定三套加固方案,主上请看……”钱伯钧连忙摊开厚厚一卷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受力分析与结构图解。
周朔锐利的目光扫过图纸,迅速捕捉关键节点,指点了几个地方:“这里,龙骨接榫处加千斤铁箍!此处隔舱用交错网格结构,以分散冲击!炮座下枕木,需浸泡秘制桐油铁砂胶一年以上者方可使用!不惜工本!”
交代完毕,周朔负手转身,凝视着黑暗中隐约奔流的地下河水,仿佛那涓涓细流在他眼中已化作万顷波涛。洞窟中火光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陆地诸国,已成惊弓之鸟。”他低语,声音不大,却像烙印般刻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但世界的财富,真正的霸权,在远海深处,在那些传说中流淌着香料与白银的航线之上。”
他回身,目光扫过巨炮、图纸、那些因预见蓝图而神情亢奋的工匠与水手,语气斩钉截铁:“陆上的优势,已如磐石。下一步,要的是劈开风浪、主宰四海的‘利爪’与‘獠牙’!让这‘雷霆’尽快装配巨舰!海洋,将是我们的新猎场,新棋局!”
话音落下,洞窟内只有水流声、火盆燃烧声,以及众人因激烈心跳和使命感而加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桐油味、金属气,不再是刺鼻的气味,而是征服者蓝图的气息。
陆地的硝烟尚未散尽,海上的号角已在暗流中酝酿轰鸣!那幽暗地下河奔流的方向,仿佛通往一片蕴藏着无限可能、也必将卷起腥风血雨的蔚蓝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