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躺在石屋简陋的木床上，断腿处传来的疼痛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他轻轻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藏在衣内的燧发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窗外，南越特有的潮湿夜风裹挟着虫鸣声渗入屋内。
月光透过窗棂，在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王部长，您睡了吗？\"
门外传来赵小虎刻意压低的声音，打断了王强的思绪。他立刻警觉起来，右手已经握住了燧发枪的枪柄。
\"进来。\"王强撑着身子坐起，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门被轻轻推开，赵小虎闪身而入，又迅速关好门窗。这个来自代州的年轻队员脸上带着少有的紧张，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我发现些蹊跷。\"赵小虎凑近床边，声音压得更低，\"那公主对稻种看护得异常严密，连用膳时都命人严加看守，根本不像是对待赠礼的样子。\"
王强眯起眼睛，手指在燧发枪的纹路上摩挲：\"你觉得有问题？\"
\"不只是我。\"赵小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四注意到南越士兵中有几人鬼鬼祟祟，不像是公主的亲卫，倒像是——\"
\"监视她的。\"王强接上话茬，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黎明月在晚宴上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那些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座位安排，还有她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女幕僚...
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南越国内部也不太平。\"
\"还有更奇怪的，\"赵小虎又凑近了些，王强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南越香料气味，\"那女幕僚经过我时，用代州的方言说了两个字——'青鸾'。\"
王强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青鸾\"——这难道是主公安插在南越的间谍代号，
\"你确定？\"王强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千真万确。\"赵小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都是代州人，那方言绝不会错。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她说这话时，用的是平野县特有的腔调。\"
王强的心跳突然加速，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轰鸣。如果那女幕僚真的是\"青鸾\"，那么这次看似绝境的任务或许还有转机。
但为何她会在黎明月身边？是已经暴露了身份，还是...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屋顶传来，像是猫儿踏过瓦片的声音。
王强立刻抬手示意赵虎噤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墙角的阴影处。
瓦片被轻轻掀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月光透过新开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王强仰头，看见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正窥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那人影消失，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是公主的人，\"王强低声说，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如果是她的人，不会这么鬼祟。\"
赵小虎点点头，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我去通知其他人加强警戒？\"
\"不，\"王强一把拉住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我倒要看看，这南越国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三日后，队伍准备出发前往代州。
王强的腿伤好转了些，南越医师为他换上了轻便的竹制夹板。
清晨的雾气中，他看见黎明月公主正在指挥士兵装载货物，她身边那个叫苏婉清的女幕僚一如既往地安静站立，只是今天，王强注意到她的目光频繁地向他投来，眼神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出发前夜，王强让李四借口检查马匹，溜进了存放稻子的仓库。南越士兵虽然看守严密，但以李四曾经妙手空空的能力，偷几颗稻种倒不难事，难的是能否大量弄来稻种。
\"头儿，你看这个。\"李四回来时，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稻种，金黄的谷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王强接过稻种，凑近油灯仔细观察。
表面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当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刮开一粒种子时，手指突然僵住了——种皮下的胚乳呈现出不自然的淡绿色，像是被什么物质浸染过。
\"毒药...\"王强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颤抖着将种子凑近鼻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
记忆突然闪回——孙神医在代州军营中向他展示过的各种毒物。
\"这是撒魔菇之毒，\"孙神医介绍此毒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若用此毒浸泡过的种子，种子也会生根发芽，但会逐渐破坏土壤，三年内田地将会寸草不生！\"
王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此计甚毒，乃绝户计，这是要灭了我们代州根基！南越人竟狠毒至此！
\"果然在这里。\"一个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王强猛地转身，燧发枪已经对准了声音来源。
苏婉清站在阴影中，月光只照亮了她半边脸庞。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王强不必紧张。我是'青鸾'。\"
\"证明给我看。\"王强没有放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射击。
苏婉清——如果这真是她的名字——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上面刻着代州的隐秘标记。
王强一眼认出，这是周朔亲自设计的间谍信物，铜牌上的花纹暗藏玄机，外人根本无法伪造。
\"主上料到南越会设下陷阱，但没想到他们会用毒种。\"苏婉清走近几步，检查那些被剖开的稻种，眉头紧锁，\"这是二王子的手笔。
他与大王子反对与北方任何形式的合作，想借机挑起战争，削弱黎明月的地位。\"
王强心中一震：\"公主不知情？\"
\"她只知道种子珍贵，不知有毒。\"苏婉清快速说道，声音低沉而急促，\"明日出发时，二皇子的人会袭击队伍，制造你们抢夺稻种逃走的假象。我已准备好无毒的真种子，到时可以偷偷调换。\"
王强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欺骗的痕迹：\"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月光下她的睫毛投下细长的阴影：\"因为是我欠主公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王强：\"这里面是真正的金穗稻种，不管明天计划能不能成功，这一小袋稻种必须用信鸽送回。\"
“你怎知我们有信鸽？”
“我知你们还有两只信鸽，让它们都带稻种回去，万一我们计划失败……”
王强接过布袋，感受到其中的分量——不仅是稻种的重量，更是代州百万百姓的希望。
他抬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注意到苏婉清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王强脱口而出。
苏婉清——或者说赵才女——的嘴角微微上扬：\"平野县，状元楼，诗会…\"
\"你是赵才女！\"王强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解说。\"苏婉清打断他，神色重新变得严肃，\"明日务必小心，你应知你在主公心中份量，你若有事，主公必……\"
\"无须多言，\"王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摆了摆手，\"你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了。\"
苏婉清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记住，明日过黑松林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确保黎明月活着。\"说完，她的身影便如一阵轻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王强站在原地，手中的布袋沉甸甸的。窗外，南越的月亮又大又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明日，一场生死较量在所难免。他握紧了燧发枪，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