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接过兔腿,迫不及待地咬了两口,才面带尴尬地说起在窝棚发生的事。
“他们真是胡穗穗的爹娘!就因为这个,我才大意了,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谁知道他们竟跟那帮人是一伙儿的!特意把我骗过去,也不知道林大哥有没有把这对恶人抓起来!
我真想亲自去问一问,他们自己就是拐卖孩子的恶棍,那胡穗穗到底是怎么丢的!”
阿山气愤地挥了挥拳头,“林姐姐你不知道,要不是恰巧碰上了青旋县主,林大哥带的人手根本不够!他们是一个帮派,有好多好多人!”
“青旋郡主在这?”听到这个名字,林知夏有些意外。
“郡主?她不是县主吗?”阿山啃兔腿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刚被陛下加封郡主,如今是朝廷特封唯二的女官之一。”
“汴京有女官,还有两个?我怎么没听说过,另一个是谁?”阿山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
林知夏微微挑了挑眉,轻轻抬了抬下巴。
旁边的江溪云也忍不住朝阿山使了个眼色。
阿山领悟过来,张大嘴巴,激动地挽住林知夏的手臂。
“是你!我就知道,若女子能封官,怎么可能没有我林姐姐一席之地!太厉害了!那这些...都是你的下属了?”
他兴奋地指着旁边忙碌的亲卫们。
林知夏余光瞥见附近一名正扎营的皇城司亲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溪云一把拍在阿山头上:“胡说什么!这些都是皇城司的精锐,是给皇上办差的天子亲兵!说话当心点。”
阿山缩了缩脖子,明白了其中分量,但仍压抑不住兴奋,凑得更近,声音压低:
“林姐姐你肯定是最厉害的!要是林大哥知道你来了,他一定开心坏了。有你在这儿,林大哥就再不会被那位郡主欺负了……”
“怎么回事?”林知夏声音沉了下来。
江溪云也竖起了耳朵。
阿山勾了勾手,江溪云和林知夏便凑过头去。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这算哪门子欺负,”听完,江溪云立刻拔高了声音,率先打抱不平道,“县主分明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耽误案子!”
江溪云立即在心里给林知行打上事多矫情的标签。
林知夏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着篝火沉默。
阿山又追道:“林姐姐,你这么急赶过来,是不是收到了林大哥的信,不放心他这边?”
林知夏拿着树枝拨动火堆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旁边江溪云立即站起身:“嗯...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
林知夏看着江溪云的背影,语气恢复如常:“是啊,这案子牵涉六州,案情重大...自该亲自来一趟,好好清查。”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查案了!”
阿山开心地吃着烤肉,没有察觉到林知夏的异样,也未发现江溪云偷偷转身打量林知夏的复杂眼神。
林知夏来得这么巧,是因为在收到兄长的信之前,就有了离开汴京的想法。
兄长的信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借口。
自司天监封官之后,她与江成的纠葛就成了汴京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
虽有赵熙这个反面例子在前,舆论声音小了些,却始终未能断绝。
她奉命追查消息源头,竟发现是汤晖昂在背后推波助澜。
原来他一直怀恨在心。
自蒋云逸事件后,贺氏就恼了汤晖昂。
如今在府里,除却他自己的月俸,他是一两银子也支取不出,连宴请同僚都得哄着贺氏点头。
当林知夏将证据摆在皇帝面前,汤晖昂只承认散播过她和江成的闲话,对诋毁朝廷、质疑吏治改革之事则一概不认。
这一点,林知夏暂无实据,但汤晖昂恶意诋毁她这个朝廷新封命官已是事实。
这般气量狭窄,且自私自利的人,最终也未受到严惩。
皇帝为着所谓的“朝局平衡”一再姑息,让林知夏深感朝堂的复杂与局限,这与她追求真相公正的理念背道而驰。
就在她感到彷徨之际,徐氏邀她私下见面。
在她与明灵均的关系曝光前,徐氏待她及林家其他人,都是很不错的。
她被困咸州时,兄长养伤、父母用度全由江府照顾。
即便她曾在江修远离世时帮过忙,但那点恩惠实在微不足道。
林知夏能感觉到,她从咸州回来后,徐氏非但未表露反感,反在暗中给予支持。
她无论在皇城司忙到多晚,江府厨房总会备有热食。
而她的父母却总是早早睡下。
他们若有需要,随时想吃饭喝酒,只需招呼厨房一声即可。
若徐氏真想为难林家人,让其知难而退,法子太多了。
林知夏能体会到,徐氏并非一个在意门第的人。
然而,横亘在她与江成之间的,又岂止是门第这一道鸿沟?
她无法拒绝徐氏的邀约,本已做好承受刻薄言语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徐氏见她第一句话便是道贺她晋封女官,并赠予她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匕为贺礼。
彼时徐氏斜倚在榻上,未施脂粉,唇色有些发白。
提及同封女官的青旋郡主,徐氏也说起自己的往事。
她也是从小习武,年少时也曾幻想过同父兄般上阵杀敌。
结果未赴沙场,先遇上了江修远。
那整日舞刀弄棒、性子直爽的少女,撞见了清流世家温润矜贵的公子,两个性情迥异之人,一见钟情,迅速定亲。
提起亡夫,徐氏面容温柔。
这些年间,在江修远的熏陶下,当初那粗心直给的少女已成长为持重的当家主母。
而江修远亦给了她几十年如一日的深宠。
他未曾纳妾,在见到徐氏生下江成时痛不欲生的模样后,便决意不再让她生育。
无论宗族施以何种压力,江修远始终我行我素,反活出了徐氏年少时那份任性的模样。
徐氏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一块男子式样的方巾。
提及亡夫,她的声音虽一度哽咽,却很快克制住。
林知夏静静地听着,她明白徐氏说这些自有深意。
“你从咸州回来时我曾问过成儿,你们打算何时办事,是否该先定下来。
门第我本不在乎,但我没想到你是有夫之妇。成儿虽解释了你的苦衷,我也知你这些年的不易。
然而江家以诗书传家,我需顾及先夫的声誉——他一介清流,若江成娶了你,百年之后,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我不能让他死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而且不让你们在一起,是陛下的意思。
先前江成忤逆,擅自盗用文书,他为了你无所畏惧,江家满门不能为一人陪葬!”
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尚未和离,以陛下如今的态度,必是不会同意你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