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猎妖团的驻地,坐落在拒北城东南角那片最是杂乱的坊市边缘。
院墙是用整块整块的黑石垒起来的,墙头上还嵌着些没打磨干净的妖兽獠牙。
远远望去,就透着股常年跟刀光血影打交道的彪悍气。
杨波坐在院中那座爬满老藤的凉亭里,晨光刚漫过亭顶的瓦檐,落在他左臂缠着的厚绷带上。
绷带早就被夜里渗出来的血浸得发黑,连带着周遭的布料都硬邦邦的。
那是昨晚被李越那记淬骨拳劲震出来的伤。
看着像是皮外伤,实则内腑都跟着翻涌,疼得他后半夜压根没合眼。
此刻他手里捏着颗鸽卵大的疗伤丹,丹香清苦。
正借着晨光缓缓运转灵力炼化,脸色比凌晨时好了些,却仍带着几分挥不去的疲惫。
“老杨,看你这气色,昨晚上的伤该是缓过来了吧?”
于敬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些晨露。
腰间那柄缠着防滑绳的佩刀随着动作“哐当”撞在石桌上。
他毫不在意地往旁边石凳上一坐,抓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灌下去时,喉结滚动得格外分明。
杨波缓缓收了功,将指尖残留的药渣弹进旁边的香炉里,香炉里积着厚厚的灰,看来平日里也少有人打理。
他微微点头:“嗯,万幸只是皮外伤牵扯着内腑震荡,没伤着根本。”
“再用丹药温养个三五日,该就能彻底利索了。”
提起昨晚的事,他眉头就拧成了个疙瘩,指节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摩挲着,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都怪我,昨天晚上实在是太大意了。”
“明明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偏偏……偏偏因为对方是个炼丹师,就下意识觉得是那种躲在丹房里的文弱修士,结果阴沟里翻了船。”
他这人向来谨慎,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把所有可能的风险在脑子里过三遍,唯独昨晚,被“炼丹师”三个字晃了眼。
谁能想到一个炼丹师,拳劲能那么霸道,速度更是快得像阵风?
“无妨。”于敬摆了摆手,将空茶杯往桌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昨晚上刚回来,我就已经让人去盯九个城门口了,明哨暗哨都布得严实,苍蝇想飞出去都得脱层皮。”
“只要那小子敢离开拒北城,咱们的人立马就能传消息回来,到时候在城外设个埋伏,保准让他有来无回。”
杨波却没他这么乐观,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经过昨晚那一战,那人心思定然细得很,绝不会这么急切地离开拒北城。”
“依我看,他反倒会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藏起来,稳住阵脚再说。”
于敬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笑,带着点笃定。
“他不离开才好,这拒北城,咱们混了快几十年,犄角旮旯里都有咱们的眼线。”
“只要他还在城里,花点灵石打点下去,不出三天,保准能把他的藏身之处给扒出来。”
他顿了顿,指尖在刀柄上敲了敲:“更何况,他是个一品炼丹师。”
“这种身份在拒北城里可是凤毛麟角,走到哪都扎眼得很。”
“想藏?没那么容易。”
于敬心里早就盘算了好几遍。
找到人之后,先摸清对方的作息。
再从其他地方调两个百夫长过来,在他住的地方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争取在一炷香内解决战斗,绝不能给他逃走的机会。
杨波看着他这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于敬放下茶杯,一脸不解地看向他,“这唉声叹气的,有什么不妥?”
杨波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在石桌上画着圈,声音沉了些:“老于,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那人易容藏起来呢?”
“炼丹师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他完全可以在城里的上等地段买处院子落脚。”
“那种地方,巡逻队密集得很,住的不是富商就是有头有脸的修士,保不齐就有百夫长甚至千夫长级别的人物。”
“就算咱们侥幸找到了他,你我二人联手,能保证在短时间内解决他吗?”
“一旦动静闹大,引来巡逻队或者附近的强者,是让他跑了事小,咱们暴露了身份就事大了,要再被城卫军盯上,那才是真的麻烦。”
这一连串的话砸过来,于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水都凉了也没察觉。
是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易容这茬?
炼丹师有的是门路弄到上好的易容材料,改头换面之后,谁还认得出来?
还有上等地段的巡逻队……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纳气后期的好手。
一旦察觉到强烈的灵力波动,片刻就能赶到。
他们和那小子同为百夫长层次,真打起来必然是全力爆发,到时候安魂教的功法特征一露,岂不是不打自招?
“唉!”于敬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将茶杯重重墩在桌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棘手了。”
凉亭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院墙外传来几声早起摊贩的吆喝声,更衬得两人的愁绪。
石桌上的凉茶冒着丝丝凉气,像极了此刻两人的心情。
就在这时,杨波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精光。
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他猛地抬头看向于敬:“老于,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
“你想啊,经过昨晚上的事,那小子到现在都没动静,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这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
这话可不是凭空猜测。
要是对方知道他们是安魂教的人。
以炼丹师的身份前去城卫军举报,早就带着人打上门来了,哪还会给他们在这里发愁的机会?
说不定此刻腾云猎妖团的驻地已经被城卫军围得水泄不通。
也正是因为这层顾虑,昨晚杨波一回来,于敬就立马让团里的核心成员分散隐蔽,生怕被一锅端了。
“嗯,没错!”
于敬这才反应过来,重重拍了下大腿,脸上的愁云散了不少。
“他要是知道咱们是安魂教的人,哪还敢藏着?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既然他不知道,那咱们倒也不必这么紧张了。”
杨波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着,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或许,咱们可以不急着寻找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