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段文鸯眼看就要追上李晓明,冰冷的槊尖几乎戳到李晓明后心甲叶!
那催命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得李晓明心胆俱裂!
“操尼娘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完没了了还……”
李晓明心里疯狂咒骂,冷汗浸透内衫,黏糊糊贴在背上。
他知道,若是勒马回头,挺枪与这厮硬拼枪法——便是石生那家伙亲至,只怕也难挡住这尊杀神!
段文鸯的槊,又快又沉又毒,纵使力大,也难抵挡!
李晓明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若是拓跋义律在此就好了!
大单于的三指速射神技,泼水般地射将出去,神仙也难近身!
念及此处,李晓明咬了咬牙——没别的招了,老子接着放冷箭!射不死你,射倒你的马也行!
他猛地扭身回头,眼角余光死死锁住那道血影。
段文鸯浑身披挂精良的鱼鳞细甲,甲片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寒光,
座下那匹神骏异常的白马,虽未覆盖全甲,但也是防护严密:
马脖子包着“鸡颈”甲,胸前垂着“当胸”甲帘,一直遮到大腿根!
这他娘的怎么射?
箭矢射上去,除了听个响,屁用没有!
马身倒是没覆甲,可自己在他正前方,角度刁钻,根本射不着马背!
若是射他马首,段文鸯那杆马槊使得跟活蛇似的,手臂一抖就能把箭磕飞!
想来想去,只有射马的前两个前腿,这个角度,段文鸯便是神仙,也无法将马槊伸到马脖子下面挡箭。
可是……谈何容易?!
战马狂奔颠簸,马的两个前腿又细如胳膊,想要射中,估计只能靠撞大运!
但身后那催命鬼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得选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晓明咬牙又从飞鱼袋里抽出羽箭,回头瞅了瞅大概的位置,心中暗暗祝祷:“老天爷开开眼!
我也不图杀人害命,只求您老人家让这两支箭,吓住这姓段的煞神,让他慢上一慢也好!
我李晓明若能活命,回头给您烧十斤高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猛地一扭头,双臂开弓如满月,
也不细瞄,只凭感觉,朝着那翻腾的马蹄影子“绷!绷!”就是两箭!
箭矢如两道乌光,擦着飞扬的黄土疾射而出!
“笃!笃!”两声闷响,不出所料,只钉在段文鸯马蹄下的黄土地上,连根马毛都没蹭到!
“石勒的狗奴才!拿命来吧!”
段文鸯的咆哮如同炸雷,带着滔天恨意已在身后数步!
那沾满血污的槊尖高高扬起,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李晓明亡魂皆冒,手忙脚乱再次抽箭搭弦,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抬头看见石勒正搂着昝瑞狂奔。
他又换了换祝词:“昝瑞他老娘在上!我这不单是为自己逃命,更是救您儿子!
求您老显显灵,保佑这一箭!让我射中吧!回头我让你儿子做大将军!娶个公主当媳妇”
“绷!绷!”又是紧凑的两声弓弦爆响!
两支箭带着李晓明所有的求生欲望,和昝瑞老娘的“保佑”,离弦而去!
“咴律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马嘶撕破长空!
“哎呀——!”
段文鸯惊怒交加的吼叫紧接着响起!
只见那匹神骏的血色白马,右前腿猛地一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就地打起滚来,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段文鸯,像破麻袋般狠狠甩飞出去!
人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的黄土里,又骨碌碌滚出老远,溅起一片尘土!
“成了!老天爷开眼!昝瑞他娘真灵!哈哈!”
李晓明狂喜,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
他调转马头,双眼愤恨地盯着地上那道挣扎的身影,
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小瑞!等着!哥这就给你报仇!捅死这王八蛋!”
他一夹马腹,从得胜钩里抽出长枪,朝着段文鸯狠狠冲去!想要将此獠一枪穿心!
然而,刚往前冲了十数步远,只见那摔得灰头土脸的段文鸯,竟如同打不倒的恶鬼,
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了起来!
此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怕有八九尺,
光秃秃的脑壳顶上,留着一小撮黑硬的毛发,像是顶了个鞋刷子!
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狰狞到极致的凶戾,
一双眸子如同淬了毒液的狼眼,死死锁定冲来的李晓明!
他手中那杆沾满羯人鲜血的马槊,稳如磐石,斜斜地指向冲刺过来的李晓明!
一股寒意瞬间从李晓明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人!
“吁——!”
李晓明猛地勒马,硬生生止住冲势,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
他喘着粗气,口中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这煞神摔个狗吃屎已经够丢人了!
小瑞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老子哪有闲心跟他在这玩命?
后面那几百号石勒的亲卫骑兵快赶上来了,让他们杀死这厮吧!”
一念及此,李晓明再无半点犹豫,狠狠瞪了段文鸯一眼,
骂了声:“段氏小儿,饶你去罢,休得再来纠缠。”
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石勒逃跑的方向狂追而去!
身后,隐约传来段文鸯暴怒的咆哮,和羯人骑兵逐渐逼近的喊杀声……
石勒此刻早已是惊弓之鸟,抱着昏迷的昝瑞,伏在马背上只顾没命地向西狂奔!
任凭李晓明在后面喊破了喉咙,也唤不回半分!
战马口吐白沫,四蹄如同灌了铅,速度越来越慢。
就这么一路追一路跑,足足又奔出去二十多里!
终于,石勒胯下那匹驮着两人的可怜战马,发出一声力竭的悲鸣,前腿一软,“噗通”一声轰然栽倒在地!
石勒和昝瑞跌落在冰冷的荒野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李晓明这才得以追上。
他慌忙跳下马,冲上前去。
只见石勒挣扎着坐起身,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睥睨天下的枭雄气概?
一身铁甲沾满污泥草屑,额角擦破了一大块皮肉,正汩汩渗着血丝,混合着泥土糊了半张脸,
面色更是灰败如土,眼神涣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狼狈到了极点。
“大王!大王!您怎么样?”
李晓明急切地问道,身子却跑到昝瑞跟前。
石勒摆摆手,自己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泥,
声音嘶哑却竭力保持着平静:“无……无妨……手上被那厮的马槊割破了,
额头被撞了块……皮外伤,死不了。”
他目光随即焦急地投向旁边,蜷缩呻吟的昝瑞,“快……快看看吾儿!”
李晓明此时已将昝瑞扶起,少年已经疼醒过来,一张小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左臂伤口处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泥土,触目惊心。
昝瑞牙关紧咬,从喉咙里发出痛苦呻吟:“我的哥……疼死你老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