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滚鞍下马,踉跄着扑到昝瑞身边。
触目所及,心胆俱裂!昝瑞左大臂上的肌肉被马槊刺穿,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冒着猩红!
鲜血已经把石勒的半边袍子都浸透了!
伤口皮肉外翻,隐约间可见森森白骨!不知道骨头到底断了没有!
“小瑞!我的傻兄弟!你……你这是何苦啊!”
李晓明声音都变了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内袍上,“嗤啦”撕下几条布条。
先颤抖着在昝瑞大臂伤口上方近心端,用尽全力死死勒紧!鲜血的流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些。
他又飞快地将撕下的布条,紧紧缠绕在恐怖的伤口上,一层又一层。
“这样的伤口,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阿莫西林……妈的,身边没有阿莫西林呀!”
李晓明绝望地想着,看着昝瑞那惨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报——赵王!”
一名浑身浴血的百夫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
“顶不住了!段贼的甲骑铠马冲上来了!
咱们……咱们的队伍全垮了!弟兄们……死伤遍地啊!”
石勒抱着昝瑞,流泪悔恨道:“悔不听镇南将军之言!累得吾儿……受此重创!
眼下……眼下该当如何是好啊?!”
李晓明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思路在生死关头,反而清晰了一丝:“大王!留得青山在!
段文鸯是要驰援东南方向的厌次城!绝不会舍本逐末,穷追咱们向西!
趁他被众军缠着,咱们立刻按原路向西撤退!
待咱们收拢了人马,缓过劲来,再伺机衔尾偷袭,
说不定能与中山公的兵马,对段文鸯形成夹击之势。
到那时必能反败为胜,以报今日之仇!”
石勒此刻六神无主,李晓明这番话如同溺水者的稻草,他连连点头:“好!好!就依陈卿之计!
先向西撤!先救得吾儿要紧!快走!”
数名百夫长立刻吹响尖锐的骨哨,拼命招呼着周围还能动弹的,几十名亲卫骑兵聚拢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石勒,和昏迷的昝瑞扶上马背,
石勒用那只被段文鸯刺伤的右手,死死搂住昝瑞,防止他掉下马去。
金珠和几名亲卫,也都提枪上马,紧紧护在左右。
“走!”
李晓明翻身上马,长枪指向西面来路,嘶声下令。
一行人马刚要启动——
“老——贼——休——走!!!”
一声裹挟着滔天恨意的厉啸,如同九幽寒风,猛地从后方席卷而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众人肝胆俱裂地回头!
只见那匹被鲜血染得赤红的骏马,驮着一个同样如同血池里捞出来的杀神——段文鸯!
他竟然单枪匹马,硬生生从那数百亲卫的拦截中,杀了出来!
身后尸横遍地,段文鸯连脸上都糊满了粘稠的红黑色,
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地狱般的凶光,死死锁定石勒!如同索命的修罗!
马蹄翻飞,卷起烟尘,快如一道血色闪电,直扑而来!
“我断后!金珠!护着大王和小瑞走!”
李晓明肾上腺素狂飙,狂吼一声,挺枪就带着身边仅剩的数十名骑兵,反冲回去!
那几名百夫长也是豁出去了,眼珠子通红,咆哮着率领部下迎向那道血色旋风!
“挡我者——死!!!”
段文鸯怒吼如雷,面对迎面冲来的密集骑兵锋线,速度丝毫不减!
座下神驹似乎也通晓主人心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
“噗嗤!”
“啊——!”
“呃啊——!”
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
段文鸯人马合一,明晃晃的马槊,舞出数道耀眼的弧线!
冲在最前的三名羯骑,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挑飞!血雨漫天喷洒!
李晓明热血灌顶,这会也不惜命怕死了,双手将长枪高举过头,
体内五行被催发到极致,滚烫与清凉的气息,在四肢百骸疯狂奔涌,汇聚于双臂!
借着马匹对冲的骇人速度,用尽平生之力,朝着段文鸯那颗狰狞的头颅,狠狠劈下!
李晓明此刻心想,老子和你拼了......
段文鸯感受到了这一枪的力量,也不敢小觑!
他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腰胯发力,双臂筋肉坟起,
沉重的马槊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半月形的乌光,奋力迎击!
“喀——嚓——!!!”
一声震耳的巨响,
李晓明只觉一股巨力顺着枪杆传来,双臂瞬间麻木失去了知觉!虎口彻底撕裂,鲜血淋漓!
手中那杆柏木制成的枪杆,竟被段文鸯的槊杆生生击断!
断裂的半截枪杆,不偏不倚地,“啪”地一声,重重打在段文鸯坐下血马的臀股之上!
“咴律律——!”
那匹神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向前疯狂一蹿!
巨大的惯性差点将段文鸯掀下马来!
饶是段文鸯神勇无敌,也吓了一跳,他急忙俯身紧抱马颈,才稳住身形!
回头看了一眼李晓明,心中也震惊于此人武力不凡,
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石勒抱着昝瑞,在金珠等人的拼死掩护下,已向西跑出了一大截!
李晓明双臂麻木,虎口鲜血顺着枪杆滴落,但此时却也顾不上许多。
他俯身从地上一个死去的羯兵手中,又抄起一杆长枪,
对着周围被段文鸯神威吓得有些胆寒的骑兵,嘶声狂喊:“赵王在前!众人快随我追!缠住段文鸯!”
喊罢,不管不顾地再次朝段文鸯冲去!
从战场上赶回来的两百多骑兵,被他一激,也红了眼,纷纷调转马头,脱离与残余鲜卑骑兵的混战,
跟着李晓明,不要命的拍马,再次追向前面浑身欲血的段文鸯!
石勒在马上紧紧搂着昝瑞,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王者脸面,只顾拼命向前逃窜。
身后那催命的马蹄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
他绝望地回头,只见那道血影在视野中飞速放大!
段文鸯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已经追近到不足二十步!
“驾!驾!”
石勒用刀背死命拍打着马臀,胯下战马口吐白沫,却因驮着两人,速度怎么也提不起来。
几名落在后面的羯人亲卫,悲嚎着返身拦截,试图为主子争取一线生机。
“滚开!”
段文鸯狂吼,马槊如同毒龙出洞,闪电般刺出,那几名亲卫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个个俱都被他刺死!
“老——贼!纳——命——来——!”
段文鸯须发戟张,眼中只剩下石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