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李晓明见陈川要屠杀数百俘虏,他一向是个有圣母情怀的,一时不能接受,
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要与陈川拼命,
却立刻被冲上来的一大群士兵,粗暴地按倒捆绑,
李晓明倒在地上,还在破口大骂:“陈川,你这个冷血畜生,
你也是豫州之人,也做过陈留太守的,怎能屠杀同胞......”
陈川只是冷笑不语,
屠杀开始了,
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刀枪入肉的闷响……瞬间撕裂了蓬陂东台清晨的寂静。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李晓明被数个大汉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泥泞的地面,
只能通过缝隙,看到喷溅在泥地上的暗红血迹……
他向来是个通透的人,既然无能为力,也不再挣扎反抗,
只能在心里无助地叹息,什么仁义道德,在乱世刀锋下,脆弱得不如一张草纸!
“苟全性命于乱世”,实在是太难了......
陈川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手指着倒在血泊里的一地尸道,对身边的幕僚将校说道:“祖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到这一步!”
一众将校幕僚,皆是噤若寒蝉......
他猛地一夹马腹,声音冰冷如铁:“清理干净!带走所有东西!出发!”
陈川的万余大军,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沿着黄河岸边,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李晓明和昝瑞被捆的好似两个粽子,坐在一辆破牛上,
“我的哥,咱们去到羯人那里,会不会是死定了?”昝瑞带着哭腔,小声地问道。
李晓明心里盘算了一会,
按时间推断,石兴身边那个幸存的谋士刁膺,早该到家了,
若是那样,自己与石勒有杀子之仇,这一见面,只怕是得扒皮抽筋......
心里如此想,口里却安慰昝瑞道:“羯族虽然残暴,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想必难免也会有几个慈眉善目的,之前咱们在匈奴时,不是也有好人么?
不一定就死的。”
昝瑞眨了两下眼,信以为真,心里安稳了些。
李晓明也只好自我安慰道:人生在世,什么事情不得经历经历?
再说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做俘虏了......
陈川大军一路西行,仍然打着“陈留太守陈”的旗号。
沿途的堡寨,哪里会知道蓬陂东台已遭血洗,陈川要去投敌?
看到熟悉的旗号,各处寨主堡主都以为,陈太守率领大军是要去抵御胡虏的,
不少堡寨在门口堆着许多粮草,热情地开门接纳,甚至向陈川诉说着对羯人骚扰的痛恨之情。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地狱。
陈川早已破罐子破摔,自己走后,这些堡寨必会奉祖逖为主,为祖逖提供粮草,
与其是这样,不如老子先把你这狗食盆打碎了......
陈川暗暗地传下了命令,
于是,军队一入堡寨,立刻便翻起脸来。
先是控制寨门,然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劫掠。
粮食、布匹、铁器、牲口……所有能带走的,通通被装上大车。
更可怕的是对人口的掠夺。
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被强行掳走,哭喊声撕心裂肺;
青壮男子被胁迫入伙,稍有反抗便被当场格杀;
老人和孩子,则成了无用的累赘,往往在绝望的哭喊中被无情屠戮。
杀人,不过是挥一下刀枪的事......
李晓明和昝瑞坐在牛车上,颠簸摇晃之中,目睹了一幕幕的人间地狱,
路过一个被洗劫的小村落时,
一个陈川手下的什长,正挥舞着鞭子驱赶一群抢来的鸡鸭,鸡飞狗跳,羽毛乱飞。
他脚下不稳,踩到一块冻硬的牛粪,摔了个四仰八叉,沾了一身污秽,引得周围几个兵痞哈哈大笑。
那什长恼羞成怒,爬起来迁怒于旁边一头无辜的老黄牛,狠狠地踹了几脚,
结果牛一撅蹄子,又把他顶了个趔趄,场面滑稽又荒诞。
这什长又爬起来,反而一刀将牛主人砍死泄愤,
李晓明看着这愚蠢又残忍的一幕,直觉得心里无比的难受,只好闭上眼睛。
在一个稍大的坞堡,他们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堡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曾见过陈川。
当看到陈川的军队在堡内烧杀抢掠时,老者挣脱押解,冲到陈川马前,
老泪纵横,指着陈川的鼻子破口大骂:“陈川!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昔日胡人寇边,我等堡寨奉你号令,捐粮捐丁,共御外辱!
你……你如今竟比胡人还狠毒,劫掠同袍!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么?!
你对得起陈留百姓对你的信任吗?!”
陈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猛地一挥手。
旁边亲兵手起刀落,老者的人头滚落在地,血溅了陈川一皮靴。
陈川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在老者尸体上擦了擦靴子,仿佛只是沾了点灰尘。
李晓明在车上看得浑身冰冷,指甲深深抠进车板里。
风雪交加的傍晚,队伍在黄河边一处避风地扎营。
几个被掳掠的妇女,衣不蔽体,眼神空洞麻木,被驱赶着去河边打水。
其中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母亲,在岸边冰面上滑倒,婴儿掉进冰冷的河水里,瞬间没了声息。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一步步走向河心深处,想要寻回婴儿……
押解的士兵只是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嬉笑着打赌她能走多远。
李晓明只能又闭上眼睛,心中对陈川恨极。
昝瑞虽然恐惧,却还知道饿。
看见一个面相憨厚的年轻士兵,正在啃吃着食物,便小声地喊道:“我的哥,给我吃些吧......”
那士兵犹豫片刻,偷偷走过来,塞给他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粟米饼。
昝瑞十分开心,掰开一块递给李晓明,便像饿狼一样拼命啃咬,噎得直翻白眼。
李晓明拿着冰冷的硬饼,看着昝瑞的模样,心中酸涩难言。
就这样,在血与火、泪与冰的伴随下,陈川这支满载着罪恶和“投名状”的队伍,
押着一两千名妇女、壮丁,数百车掳掠来的牲口、粮草、布匹、铁器,苦行两日后,终于抵达了虎牢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