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抽一根，但看了看训练室的环境，又烦躁地塞了回去：“青训队那帮小子，倒是有几个不错的苗子。突进位置，有两个人选。”
“一个是江崎，打法凶悍，枪法很刚，就是有点上头，喜欢一换一。另一个叫许辰，风格比较稳，擅长抓机会，但有时候……有点过于求稳了。”
这是在向谢无争介绍情况，也是在做最后的试探，看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拼图。
“下午，我想亲自去青训队看看。”谢无争说。
他没有直接回答王勇的问题，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一个不在王勇名单上的人选。但这件事，还需要他亲自去确认一下。
“好。”王勇答应下来，“我跟那边打个招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无争，转身离开了训练室，教练有教练的工作要做，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后续大量的文书工作和与管理层的沟通，都需要他去处理。
谢无争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机，对另外三人说：“继续。这次换巷战地图，自由对抗。直到午饭前，不许停。”
接下来的时间，训练室里除了键盘鼠标的敲击和偶尔几句简短的报点交流，再无他言。
东明和韩游两个人，被谢无争和林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东明的个人实力其实不弱，但他今天明显不在状态。
而韩游，他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对抗中，反应速度和决策能力，明显跟不上另外三个人。
尤其是林锋。
他在谢无争的指挥下，像一把被彻底解放的尖刀，不再需要去思考战术，不再需要去担心侧翼，他只需要去做一件事，找到敌人，然后，杀死他。
十二点整，谢无争准时退出了游戏，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今天上午的训练，到此结束，吃饭休息。下午两点，继续。”
“不行了，不行了……”东明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扶着桌子，有气无力地哀嚎着，“我感觉我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我得去睡会觉，不然我真的要交代在这了，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他整个人都蔫了，早上那股萎靡的气息又重新笼罩了他，配上他那张惨白的脸，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
韩游也长出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东明那么夸张，但也感觉精神高度紧绷了一上午，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林锋瞥了一眼晃晃悠悠准备往外走的东明，淡淡地开口：“别猝死了。”
东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趴地上，他回过头，一脸悲愤地看着林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林锋笑了下没理他，转过头，看向谢无争，用眼神询问：我们去吃饭？
“走吧。”谢无争站起身，拍了拍林锋的肩膀，“韩游，一起去食堂。”
“啊，好！”韩游连忙跟上。
东明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孤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他默默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宿舍的方向挪动过去。
算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等我睡醒了，又是一条好汉。
去食堂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上午的训练，强度太高了，韩游到现在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被虐杀的片段，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打职业。
他和这两人，真的在同一个次元吗？
谢无争走在中间，能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高。
林锋是因为在游戏里杀了太多次，还没从那种高度专注的杀戮状态中脱离出来。
而韩游，则是在自我怀疑。
“韩游。”谢无争突然开口。
“啊？我在！”韩游一个激灵。
“上午的训练，有什么感觉？”谢无争问。
韩游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感觉跟不上。无论是反应，还是意识。”
“很正常。”谢无争点头，“你以前的训练方式，太安逸了。习惯了固定的战术，固定的打法，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打游戏。一旦有人打破这个节奏，你们就会变得无所适从。”
“我让你们打2v2，不是为了虐你们。”
“我是要让你们明白，在缺少队友的情况下，你们应该怎么做。信息怎么获取，站位怎么选择，残局怎么处理。”
“职业赛场上，瞬息万变。不可能永远都是满编队打满编队。被冲散，被减员，才是常态。”
“你们需要学习的，是在混乱中，找到秩序。在劣势中，找到机会。”
韩游默默地听着，原本因为被虐而产生的沮丧和自我怀疑，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思考。
“至于跟不上。”谢无争笑了笑，“多练就好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是在高压之下。今天跟不上，明天跟不上，一个星期之后，你再看看，只要你肯学，肯想，总会跟上的。”
韩游抬起头，看向谢无争：“好，我明白了。”
今天的食堂，意外地有些冷清。
三人打了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谢无争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青椒肉丝，土豆牛腩和清炒西兰花，又看了看林锋餐盘里那一堆红彤彤的辣子鸡和水煮肉片，忍不住把自己盘子里的西兰花，夹了一大半到林锋的盘子里。
林锋正准备夹一块水煮肉片，看到盘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绿色不明物体，动作停住了，抬起头，用眼神无声地抗议。
谢无争不为所动，软声哄他：“不许挑食。”
林锋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最近上火，嘴角都起皮了。”谢无争又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盖在了那堆水煮肉片上，“再吃这么辣，想变成喷火龙？”
韩游在一旁，默默地扒着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锋看着自己盘子里那堆绿油油的东西，又看了看谢无争，默默用筷子戳起一朵西兰花，放进了嘴里。
咀嚼的动作，充满了不情不愿。
谢无争笑了笑，把自己盘子里剩下的那点肉，都拨到了林锋的盘子里，作为交换。
林锋看到盘子里多出来的肉，眉头的结才稍微松开了一些。
下午，谢无争和王勇教练，准时出现在了青训队的训练基地。
青训基地和一队的训练楼是分开的，他们是坐车过来的。
一间训练室里，摆放着四五十台电脑，少年们穿着统一的青训队服，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排位偶尔因为激动或懊恼而发出的喊叫。
充满了生机，也充满了残酷的竞争。
谢无争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都看什么看！训练呢！”青训队的教练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李杰，看到队员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立刻吼了一嗓子。
少年们瞬间缩回了脖子，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向门口。
王勇和李杰寒暄了几句，然后侧过身，把谢无争让了出来。
“mirror今天过来，是想看看你们。”王勇对着所有青训队员说，“顺便，挑个人，去一队跟训。”
所有少年都炸了。
谢无争没有去看那些坐在前排，被认为是重点培养对象的队员，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训练室最角落的位置，那里光线昏暗，几乎被遗忘。
他走到训练室的正中央，笑着开口：“1V1，来吧，一人两回合，谁都可以来跟我打。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
训练室里有人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1V1？跟mirror打1V1？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兴奋，紧张，跃跃欲试。
“我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带桀骜的少年第一个站了出来，正是王勇教练口中的江崎。
他对自己枪法极度自信，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能在1v1里给mirror造成麻烦，甚至赢下一小局，那去一队的名额，就非他莫属了。
“好。”谢无争点了点头，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下，登录了自己的账号。
李杰教练立刻清出了一片场地，将两人的电脑屏幕投到了训练室前方的大屏幕上，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对局的每一个细节。
地图是随机的，第一张图，结构简单，掩体稀疏，极度考验枪法和反应的地图。
第一回合，江崎进攻。
比赛开始的瞬间，江崎就展现了他凶悍的风格，他操控着角色，直接朝着中路猛冲过去，试图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谢无争，然后用他引以为傲的枪法解决战斗。
然而，他冲到中路，却扑了个空。
谢无争根本没在中路和他对峙。
太直接了……
谢无争心里想道，他根本没有去看中路，开局就沿着侧路迂回。
就在江崎在中路急躁地寻找目标时，谢无争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屏幕上，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mirror的准星，已经稳稳地锁在了江崎的后脑勺上。
“砰！”
一声枪响，屏幕上跳出击杀提示。
江崎的角色，应声倒地，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看到谢无争的影子。
训练室里一片哗然，太快了，也太轻松了。
江崎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灰色屏幕。
第二回合，攻防互换。
这一次，江崎学乖了，他没有再盲目地冲锋，而是选择了一个经典的卡点位，试图以静制动。
然而，谢无争的进攻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有走任何一条常规路线，而是利用一个跳跃技巧，直接上到了地图的高点。
当江崎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通道时，死亡，已经从天而降。
又是一枪。
干脆利落。
2:0。
江崎摘下耳机，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下一个。”
这次站起来的，是另一个被看好的新人，许辰，他和江崎的风格完全相反，以稳健和耐心着称。
第一回合，许辰进攻。
他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用道具探路，仔细地清查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几乎没有任何失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辰几乎搜遍了半张地图，但依旧没有发现谢无争的踪迹。
他开始有些急躁了。
大屏幕上，所有观战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谢无争从一开始，就待在离许辰出生点不远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动不动。
终于，在比赛时间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许辰放弃了搜点，就在他经过那个角落的瞬间，谢无争动了。
侧身，开镜，射击。
许辰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屏幕就变成了灰色。
“进攻方，最忌讳的就是被防守方牵着鼻子走。”谢无争的声音在训练室里响起，是在对许辰说，也是在对所有人说，“你的节奏，完全被我控制了。你以为你在搜点，其实，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第二回合，谢无争进攻。
这次，他没有再用任何战术，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开局，一颗闪光弹，直接扔到了许辰的脸上。
在许辰屏幕一片雪白的时候，谢无争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又是一个干净的2:0。
接下来，又有几个自认为实力不错的青训队员上场挑战，但无一例外，都被谢无争轻松击败。
无论你用什么风格，他总能找到克制你的方法。
凶悍的，他比你更冷静。
稳健的，他比你更有耐心。
想玩战术的，他就是战术本身。
整个训练室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兴奋和期待，慢慢变得压抑和敬畏。
谢无争看着这些少年，心里轻轻摇头，他们有天赋，有热情，但缺少一种东西。
一种在逆境中，依旧能保持冷静，寻找那一线生机的狼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角落。
从始至终，那个位置上的少年，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只是默默地打着自己的排位，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屏幕上，显示着0-5的惨淡战绩，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气馁，也没有烦躁，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你。”谢无争站起身，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用手指了指那个少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那个被遗忘的角落。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但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叫到自己。
“叫你呢，贺山越！”他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