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是一种神奇的催化剂,它能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加速流淌。
过了大年三十,剩下的假期就仿佛被按下了2.0倍速的快进键。
大年初一。
林锋和谢无争被苏婉从头到脚地打扮一新,穿着前几天刚买的新衣服,跟着父母,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开启了一天的“亲戚巡回展”。
每到一处,他们俩都会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那些许久未见的叔伯婶婶,舅舅姨妈们,都会用一种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将他们俩反复打量。
“哎哟,这就是小争吧?长得可真精神!”
“小锋眼光真好!这孩子看着就稳重,不像我们家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疯!”
面对亲戚们的热情围观,林锋显得有些不自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坐着,有人问话,就用最简单的“嗯”、“啊”、“还好”来回答场。
谢无争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模范准女婿,或者说准儿媳的角色,全程带着笑。
无论是回答长辈们关于“工作累不累”,“奖金高不高”的常规问题。
还是应对那些“你们俩谁管钱”,“打算什么时候办酒”之类的八卦盘问,他都能游刃有余,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长辈们面子,又巧妙地保护了两人的隐私。
一天下来,林锋已经快要电量耗尽,而谢无争则成功地收获了所有亲戚的一致好评。
苏婉更是得意得不行,在回家的路上,还在不停地跟丈夫炫耀:“你看我们家小争,多会说话,多懂事!比小锋那块木头强多了!”
林建军开着车,虽然没说话,但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几天,是属于家庭娱乐的时光。
客厅里,那张平日里只用来吃饭的餐桌,被铺上了绿色的桌布,成了一个临时的“麻将馆”。
林建军,苏婉,大姑,姑父四人是固定的牌搭子。
林锋和谢无争,还有表弟李浩,则被勒令在一旁观战学习。
“碰!”
“吃!”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和长辈们中气十足的叫和声,成了这几天家里最主要的背景音。
林锋对这种娱乐活动毫无兴趣,他宁愿回房间打两局游戏,但每次他想开溜,都会被谢无争不动声色地按住。
“陪爸妈玩会儿。”谢无争在他耳边低语。
于是,林锋只能不情不愿地留下来。
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父亲林建军,一个在外面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在牌桌上,却像个“散财童子”,他打牌的风格大开大合,只管自己打得爽,却很少算计别人的牌,十次里有八次都是他在点炮。
母亲苏婉,她总能记住哪张牌被打过,哪张牌是危险张,出牌谨慎,胡牌精准。
“爸,你这张三万不能打,妈肯定要胡这张。”一次,林锋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
林建军瞥了他一眼,想都没想,就把那张三万打了出去。
下一秒,苏婉“啪”地一下推倒了面前的牌:“胡了!哎呀!谢谢!”
林锋:“……”
谢无争在一旁看得直乐,他凑到林锋耳边,低声说:“爸这是在第五层,你还没看明白吗?”
“什么第五层?”
“这叫战略性放水,懂吗?输点小钱,哄老婆开心,这才是家庭和谐的最高智慧。”
林锋看着父亲一边掏钱,一边还装作一副懊恼的样子,再看看母亲那得意洋洋的笑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表弟李浩成了这几天家里的常客,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手里不是拿着一堆卷子,就是抱着他的游戏笔记本,美其名曰“有学习上和游戏上的问题需要请教”。
实际上,他就是来追星的。
他会先装模作样地拿出几道数学题,问林锋“这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该怎么做”,在得到林锋“我怎么知道”的冷漠回答后,又会立刻切换到游戏模式。
“锋哥!mirror哥!我昨天打了一把录像,你们快帮我看看,我这波操作是不是有职业选手那味儿了?”
然后,他就会点开他的游戏录像,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激烈的枪声和他的激情解说。
“你看你看!这里!我一个提前枪,直接把他秒了!帅不帅?!”
“还有这里!我这个闪光弹丢得,是不是很有灵性?!”
林锋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两句点评。
“枪法不错,身法像狗熊。”
“意识还行,时机像白痴。”
虽然句句毒舌,但李浩却听得如获至宝,飞快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锋哥说我枪法不错”、“锋哥说我意识还行”,至于后面的半句,则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谢无争则会更耐心地,从战术层面给他进行复盘,告诉他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撤,什么时候该和队友配合。
一个负责打击,一个负责鼓励。
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教学模式下,李浩的游戏水平,竟然真的有了肉眼可见的提高。
假期的时间,就在这样热闹,温馨又有些鸡飞狗跳的日常中,飞速地流逝。
当墙上的日历,翻到“正月初七”这一页时,空气中那股轻松欢快的气氛,开始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离别的日子,近了。
要回去的前一天,苏婉起得比任何时候都早。
林锋和谢无争被客厅里传来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吵醒时,天还没亮。
他们走出房间,看到的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客厅的地板上,摊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而苏婉,正不断地往行李箱里塞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妈,您这是在干嘛?”林锋揉着眼睛,不解地问。
“给你们收拾东西啊!”苏婉头也不抬,她拿起一件厚毛衣,仔细地叠好,塞进行李箱的一个角落,“外面冷,这件毛衣厚实,你们带回去穿。”
“还有这个。”她又拿起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真空包装的熟食,“这是妈给你们做的腊肉、香肠,还有酱牛肉,都是你们爱吃的。带回去放冰箱里,平时训练忙,没时间做饭,就拿出来热一热,好歹也是口家里的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塞,很快,一个行李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个箱子装不下了,拿那个来。”她又指挥着林建军。
林建军沉默地将另一个空箱子拖了过来。
苏婉又开始往新箱子里装东西。
又甜又糯的红薯,装了一大袋。
亲戚从乡下送来的土鸡蛋,用泡沫格子小心翼翼地包好,装了一整箱。
她亲手炒的,香得能把人魂都勾走的牛肉酱,香菇酱,装了七八个玻璃瓶,每个瓶子外面都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路上会碰碎。
林锋看着那两个几乎要被撑爆的行李箱,有些哭笑不得:“妈,够了够了,真的够了,我们俩又不是去逃难的,带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啊?”
“怎么拿不了?”苏婉瞪了他一眼,“你爸会送你们去高铁站的。这些东西,在外面可买不到,都是妈的一片心意,必须都带上!”
她顿了顿,又走到谢无争面前,拉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
“小争啊。”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这次回去,又要开始忙了吧?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照顾小锋,他皮糙肉厚的,饿不着。你要按时吃饭,好好睡觉,知道吗?”
“嗯,妈,我知道了,您放心。”谢无争笑着点头,心里温热。
“还有。”苏婉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我们家小锋,脾气不好,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人也犟得很。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多担待一点,也别跟他一般见识。要是他真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妈,妈打电话骂他!”
林锋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彻底沦为了“附赠品”。
“他很好,妈。”谢无争反手握住苏婉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欺负过我,都是他让着我,照顾我。您把他.....教得很好,真的。”
这番话,让苏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拍了拍谢无争的手背,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最朴实的叮嘱:“小锋,你也是,要好好对小争,听见没?这么好的孩子,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知道了。”林锋闷闷地应了一声。
行李终于收拾完毕,两个箱子重得像装了两块巨石。
吃过早饭,林建军将林锋和谢无争叫到了书房。
这是他们回来后,林建军第一次主动找他们谈话。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墨香,林建军没有坐在他的椅子上,而是和他们一起,坐在了待客的沙发上,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最后,他看向谢无争,缓缓开口。
“小争。”他顿了顿,似乎还在习惯这个称呼,“林锋这孩子,从小就犟,性子直,容易得罪人。以前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护着他。现在,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站得那么高,我和他妈……其实一直都很担心。”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那是属于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最深的担忧。
“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们……放心多了。”他看着谢无争,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托付,“你比他稳重,也比他通透。以后,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银行卡,分别递给了他们。
“这里面……钱不多,是爸妈的一点心意。你们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该花的就花。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才是本钱。”
林锋看着那张银行卡,没有接。
谢无争却很自然地伸出手,将两张卡都接了过来,然后对着林建军,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也会照顾好自己。我们都会好好的,不会让您和妈再操心。”
林建军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好……好……”
最后一晚,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离别的情绪,将整个房间都笼罩了起来。
“我不想走了。”过了很久,林锋才闷闷地开口,他将头埋在谢无争的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我知道。”谢无争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但我们必须得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春季赛,夏季赛,世界赛……我们还有很多冠军要拿。”
“嗯。”林锋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踏上了归途。
苏婉红着眼圈,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了就打电话”。
林建军则沉默地,将那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搬上了车的后备箱。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小区。
林锋从后视镜里,看着母亲站在寒风中,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不想让谢无争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紧紧地握住。
林锋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也紧紧地回握住。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在飞速地后退。
当他们拖着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重新踏入YS基地大门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的空气扑面而来。
基地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到行李箱轮子划过地板的声音。
与家里那热闹温馨.....充满了饭菜香气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回来了。”谢无争轻声说。
“嗯。”林锋应了一声,情绪依旧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