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自正玉背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穹顶下激起冷冽回响。吊灯投下琥珀色光晕，来访者并不掩饰自己的行走轨迹。
已从木制地板走上地毯，因而声音变得沉闷而微弱，似被天鹅绒吞噬的刀锋。
正玉他放下心中对于副本boSS的猜测，暗自在心中转了一圈。
此处为西尔文家族的图书馆，能在此处出现的，也就西尔文的家主塞勒姆·西尔文及三位子代，艾娃、霍兰、艾拉。
除此以外也有可能是管家、佣人，但这类人员通常行走间悄无声息，并且只会在自己摇铃时前来。
塞勒姆躲着自己走有段时间了。霍兰一出现，必然人未到声先至，那小子连呼吸都带着铃兰香水的甜腻。
艾拉则对自己没有对哥哥那么有兴趣，每次都能在霍兰背后看到那孩子。总躲在花窗后窥视霍兰，瞳孔里跃动着好奇。
——哎呀，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呢？
真难猜呢。
你说是吧，艾娃·西尔文。
“您不组织骑士们反攻那群‘集会’成员，有什么事需要我吗？”
正玉突然开口，空气凝滞，身后靴跟声骤停。
一片阴影笼罩正玉的座椅，也遮盖住他正在书册上的手。铁锈的复杂气息漫过肩头，冰冷的铠甲散发着寒气，让他后颈泛起细小的战栗。
穿戴手甲的手从他身后而来，越过侧脸，来访者的手指划过他摊开的手札。自指套缝隙渗出的暗红留在书册之上，凝成浅浅的血珠，盔甲残留中的血渍在羊皮纸上拖曳出轨迹。
“您受伤了？”正玉询问身后搞精神压迫的来访者，被迫吞咽下来访者带来的翻涌血气。
“是背叛者的血......医师，拯救生命的医师却躲在书堆里。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还是说……这些发霉的书册比活人的心跳更值得把玩？”
来人的语气阴恻恻，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却透着一股子对正玉的不满和臆测。
正玉揉了揉额角，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好嘛，原来这人还惦记着把自己捞走当移动泉水使。
“若阴谋能扼杀更多‘集会’的脉搏，我不介意多沾些灰尘。倒是您，战场上缺了指挥官的嘶吼声，魔族和‘集会’恐怕会寂寞吧？”正玉合上书册，靠上座椅椅背。
雕花椅背上的纹路硌着脊梁，却比不上面前人目光带来的审视。他侧身仰头，正与面无表情的骑士对视。
果然是艾娃·西尔文。
女骑士发辫垂落肩甲，发梢还凝结着暗红血晶，俯身压迫的姿态——来者不善啊。
艾娃真是跟她祖母温莎华一样，一直惦记着把有才之士收入囊中，哪怕是胁迫着加入。
正玉一直以来没有许诺忠诚、没有纳头便拜，导致得到他的服从已经变成艾娃·西尔文的执念了。
艾娃的优点是果断、领导力强、保护欲强、战略眼光高；缺点是控制欲强、缺乏同理心、有暴戾倾向、难以容忍失败。作为一位骑士，她的确保卫城市、救助弱者、理想主义、渴望认可，但作为一位未来的统治者，她手段冷酷、厌恶不确定性、善于权力压迫。
自身经验不足的狼崽子一股子莽劲，效仿祖母的话术强化自己的合法性。某人发完脾气就忘了自己对正玉做过什么。她似乎不认为正玉会因为一时的不愉快，而拒绝自己的邀约，甚至打算用更极端的控制行为挽回局面。
“我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被一位长相妖艳还擅长口舌的医师欺瞒。”艾娃单手撑住椅背俯身，铠甲几乎贴上他鼻尖。
她转而抓着霍兰与正玉的关系不放，言语间故意刺了正玉一下，等待医师狡辩。
血腥气近在咫尺。
高大的骑士女士，似乎刚从搅碎‘集会’反攻的战场上走下来，身上的铠甲上还挂着些许血迹。紫色披风垂落甚至滴落着暗色的血水，而后被图书馆的智能炼金生命吞噬。
她一路走来滴落的血，没有在地毯上留下任何痕迹。若是异世界本就存在这类魔法炼金生命，没道理艾娃非要一身血来见正玉，这应该是有别的惩戒或是威慑的意味。
还好我曾经是个女人。
正玉这样想。他作为女人时，曾经不止一次嗅到过自己身体的血腥气，因此并未对此产生厌恶或惧怕，来访者的施压显然失效了。
“何来此言，我与您的弟弟霍兰可是挚友啊。”正玉笑着作势站起身，逼迫把他环在怀中的骑士女士直起身子。
他为艾娃拉开一张座椅。此椅与他平时做的椅子相比要大了一整圈，一看就是长身人的尺寸。
“霍兰的‘挚友’？——一个五岁孩童的玩伴，竟妄想用情报博弈替代剑刃？他先前对你感兴趣，是因为医师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医者。”她将正玉的行为看作讨好，因此话语间多带了些提点之意，语气也没那么咄咄逼人，“告诉我，你哄他交出图书馆钥匙时。是用糖果，还是用那张擅长编织谎言的嘴？”
艾娃她倒是一点不亏待自己，说完这些，她将手甲重重按在桌面，人却顺从地坐下。
这是乐意与他详谈了。
正玉恍若，原来艾娃是觉得自己对霍兰的关系不单纯，将此刻的行动视为对西尔文家族的不忠。
噢，虽然我从未有过忠诚，但这不影响什么。
正玉并不避开她的眼神，他只回到座位，两人就在图书馆的长桌前一左一右坐下。
正玉指尖轻点她胸甲血渍：“比起审问我，您更该审审这件铠甲。尝过那么多背叛者的血，却连主人被母亲拒之门外的耻辱都洗不净呢。”
艾娃瞳孔骤缩，她猛然掐住正玉手腕。正玉的笑意加深，这反应恰好说明了，这位现在来找正玉麻烦，应当是她也联系不上自己的母亲塞勒姆。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
总之艾娃身为女儿，最不敢直视的就是母亲深邃的眼眸。
“西尔文的宽容有限，尤其是对寄生在阴影里的投机者。说吧，你从这些废纸里嗅到多少格雷家的腐臭？”艾娃似乎终于发觉自身的狼狈，她从怀中抽出手帕擦拭身上的血渍。
人在尴尬时都会伪装自己很忙，哪怕是艾娃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