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另外一座魔族城市之中,古老而神秘的魔法传送阵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嗡鸣声响彻整座大殿。
光芒散去,阵法中央显露出两道单薄的身影。
守在阵外的城主和一众贵族,像一群嗅到腥味的苍蝇,嗡地一下就涌了上来,华丽的衣袍和刺鼻的香水味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恭迎伊莉丝陛下!”
“恭迎尤菲大人!”
嘈杂的呼喊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尤菲看着眼前这乌泱泱的人群,只觉得长途传送带来的眩晕感又加重了几分。
她抬手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噪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淡。
“别在这里挡路了。”
尤菲瞥了一眼殿外微亮的天色,“大清早的,你们也不怕扰民。”
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这群脑满肠肥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在乎平民的清静?
对他们而言,这大概是彰显自己地位的绝佳方式。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正是此地城主,一身剪裁合体的礼服,努力维持着斯文儒雅的姿态,但那过于急切的脚步和闪烁的眼神,却将他心底的算计暴露无遗。
他在距离两人三米外的地方猛地停住,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计算、既能表示恭敬又方便搭话的距离。
他对着气息沉稳、尽显威严的伊莉丝深深一躬,声音却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剧烈颤抖。
“陛下!尤菲大人!”
“我们接到缇娜大人的消息,说是陛下您和尤菲今日抵达!”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狂热的激动神情,眼角甚至泛起了些许不自然的湿润。
“可城里的百姓们实在是太想念您了!”
“消息一传开,大家一晚上都没合眼,现在全都自发地等在街道上,就盼着能亲眼瞻仰陛下和尤菲大人!”
尤菲看着眼前这个演技浮夸的中年男人,眼神愈发冰冷。
她那颗有些烦闷的心,在这一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这番话,假得让人想笑。
尤菲在心里默默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用一种极度平静的语气,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一晚上,没睡?”
尤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她又看了看一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伊莉丝。
尤菲无奈地说道。
“陛下,您怎么看?”
然而伊莉丝那双漂亮的红宝石眼眸只是眨了眨。
她看着尤菲,疑惑地问道。
“怎么看?”
“当然是走着看啊。”
尤菲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好嘛。’
她在心中默默地吐槽着。
‘这家伙还真是无药可救了!’
尤菲不再理会身旁这个“不靠谱”气息的女王陛下。
她将自己那冰冷的目光,投向了眼前那个还一脸“谄媚”笑容的城主。
尤菲直接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
尤菲的问话轻飘飘地落下,那个叫安迪的城主却像是听到了天神谕令。
他那张因过度紧张而油光满面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灿烂到有些扭曲的笑容。
“回尤菲大人的话!”
他躬着身子,声音里满是受宠若惊的颤抖,“小人安迪,基维斯家族的现任族长!”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挺起了胸膛,显然是准备将祖上十八代如何英明神武、开疆拓土的光辉事迹,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然而,他才刚起了个头。
“好了。”
尤菲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他酝酿已久的长篇大论。
安迪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张脸憋得通红。
尤菲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写满了阿谀奉承的脸上,那双本该慵懒的红色眼眸里,一丝不加掩饰的厌烦一闪而过。
她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只是淡淡地偏了偏头,示意那些被组织起来、一脸茫然的欢迎百姓。
“让他们都散了吧,天不早了。”
这句听似体恤的话,却不带丝毫温度,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寂的湖面。
安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仿佛被冬日的寒风吹了几个时辰,连嘴角的弧度都凝固得无比滑稽。
他身后的那些贵族们,前一秒还保持着自以为优雅的姿态,此刻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是所有贵族心里唯一的念头。
尤菲大人不满意!
女王陛下肯定也动怒了!
是因为这欢迎仪式太寒酸了吗?
还是因为我们穿得不够华丽?
安迪的脑子飞速运转,冷汗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丝绸领口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几秒钟后,尤菲看着眼前这群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头人,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咱的话不管用了?”
话音未落!
“轰——!”
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自她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那不是单纯的气势,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仿佛一只远古巨龙,在对一群蝼蚁发出低沉的咆哮!
整个传送大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压在每个人心头。
墙壁上的魔法灯火疯狂闪烁,发出“滋滋”的悲鸣,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呃……”
安迪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眼前一阵发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那股气息里,有铁锈的血腥味,有灵魂被撕裂的冰冷,更有万物走向终结的死寂!
他那颗还算聪明的脑袋,在这一刻彻底被恐惧冲刷成一片空白。
“散……快散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嘶吼出声,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都愣着干什么!想死吗?!没听到尤菲大人的命令吗?!”
他回头,对着身后那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贵族和士兵们咆哮。
下一秒,场面瞬间失控。
那些所谓的“高贵”与“优雅”荡然无存。
贵妇们提着裙摆,跑得比谁都快,精致的发髻散了,名贵的首饰掉了一地也无人去捡。
男人们则互相推搡,有人甚至被自己的礼服长袍绊倒,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他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生怕跑慢一步,就要被那位血姬大人,当场碾成一滩肉泥!
转眼间,原本拥挤的大殿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安迪城主一个人,像根被雷劈过的木桩,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浑身抖如筛糠。
尤菲收回了威压,大殿内的温度缓缓回升。
她看着抖个不停的安迪,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以后,别再弄这些虚伪的东西了。”
尤菲的话语轻飘飘的,落入安迪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那颗刚刚从庆幸中落回胸腔的心,瞬间又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嗡!
安迪的脑子彻底停摆了。
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从后颈窜遍全身,背后的衣衫几乎是立刻就被冷汗浸湿。
完了。
这绝对是尤菲大人不满意了!
看着安迪那张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脸,尤菲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家伙……
怕是连下辈子投胎到哪个犄角旮旯都想好了吧?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行了,别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咱们不是来追究你责任的。”
“只是这些流程,以后要简化。”
尤菲顿了顿,似乎觉得跟他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便摆了摆手。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咱们还要赶路。”
安迪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差点软下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已经准备好了!”
安迪的声音还有些发飘,但他还是强撑着,尽职尽责地问道,“但是,尤菲大人,还有陛下,您……们一路奔波,要不要先休息片刻?我已经安排好了餐食……”
一提到餐食,尤菲就想起了之前那个城主准备的、夸张到能喂饱一支军队的豪华晚宴。
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不必了。”
尤菲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
“那些吃的,就分给下面等着的百姓吧。”
“他们跟着折腾了一晚上,一个个都又饿又累的。”
安迪闻言一怔。
分给……百姓?
他脑子转得飞快,仅仅一秒钟的错愕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混杂着“恍然”与“崇敬”的神情!
“是!是!尤菲大人英明!”
他立刻躬身,语气激动得有些破音,“我马上就让人去办!马上!”
“那我们出发吧。”
尤菲接着吩咐道,“不用派大队人马跟着,一切从简。”
“找个熟悉路况的带路就行。”
“是!”
安迪连声应下,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极其繁琐复杂的接待,甚至已经做好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准备。
结果……什么都不用?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尤菲和伊莉丝一人一匹飞马,在几名充当向导的士兵带领下,振翅而起,化作几个小点,迅速消失在了尽头。
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融入天边,再也看不见一丝踪迹。
安迪才终于敢彻底放松下来,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衣领,转身准备处理后续事宜。
可他刚一走出来,一群人便“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正是那些穿着华服,喷着昂贵香料,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本地贵族。
他们脸上堆满了谄媚又焦急的笑容,直接将安迪围了个水泄不通。
“安迪大人!陛下和尤菲大人呢?”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哎呀,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连觐见的机会都没有啊!”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像一群苍蝇,吵得安迪脑仁疼。
他清了清嗓子,将尤菲已经离开,并且让他把宴席分给百姓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安静了。
所有贵族都呆住了,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与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群蠢货的表情,安迪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只见安迪的表情由严肃转为深沉,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各位,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
“这是陛下和尤菲大人,在敲打我们啊!”
敲打?!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贵族的心头!
他们不蠢,恰恰相反,能在王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哪个不是人精?
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安迪话里的含义。
国王不是不满意,而是太满意了!满意到已经看穿了他们光鲜外表下的所有龌龊!
“唰!”
大厅里,一张张原本还算优雅的脸,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冷汗,从他们的额角、后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浸湿了华贵的衣领。
他们那颗自以为聪明的脑袋,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将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所有亏心事、脏事、烂事,全部翻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在脑子里过筛!
“还好,还好……我只是贪了点军饷,问题不大……”
一位将军喃喃自语,但颤抖的腿却出卖了他。
“我……我去年霸占的那座矿山,不会被发现了吧?”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两眼发直。
“那个被我送进贫民窟的女孩……她、她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有人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胆小,没敢干什么出格的大事。
但更多的人,在回忆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后,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与死寂的惨白!
“噗通!”
一个以风流闻名的侯爵,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双眼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瘫软声响起,好几个心理防线崩溃的贵族,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