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高悬，夜色渐深，庆功宴也即将步入尾声。
经过一天的劳碌，姜灵的鬓角已微微见汗，但看着满场人餍足的神情，她的心里便更是满足。
眼里是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气神。
姜灵环视一周，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意，随后招招手，后头的杂役便端上了最后几道小食。
“这是压轴的几道小菜，算是今日的收尾。”
“请诸位务必尝尝！”
里头有卤了大半天的绝味鹅肉，肉质油亮红润，微微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端是诱人至极！
旁边是刚刚复炸好的黄金鹅块，金黄酥脆，香气逼人。
当然还有盛在青瓷碗中的冰镇绿豆汤，在这夏日夜里，无疑是最佳的解腻甜品。
“这盘鹅肝放在谢大人右手边儿，他爱吃。”
姜灵对身旁的杂役轻声吩咐道，语气随意却又满是熟稔，这话恰好飘进了离她不远的裴钰耳朵里。
【灵娘子倒是同谢文熟悉。】
想到这里，裴钰目光在姜灵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谢文向来待人冷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甚至，连共事多年的崔司直都不一定清楚谢文偏爱鹅肝这样的小细节。可姜灵却如此了解！
不仅知道他喜欢什么，还知道应该摆放在什么位置？这种近乎亲密的熟悉感，让裴钰心中微微泛起一丝好奇。
不过这时，他只是有点惊讶。
但是……
等那剩余几道小食端上来后，尤其是当杂役将那盘金灿灿的黄金鹅块放在他眼前时，裴钰的瞳孔却是忍不住地收缩了一下。
那香气，那色泽，即刻唤醒了深埋在裴钰心底的某个回忆！
而在这时，周录事已经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将裴钰从震惊中暂时拉回现实。
“灵娘子，这是什么！怎得这样香！”
周录事的大嗓门引得众人侧目，他兴致勃勃地指向桌上那道金灿灿的黄金鹅块，口水几乎要流出来了。
“这是黄金鹅块，用鹅肉混合着面粉做的，热乎着吃，最是喷香的！”
姜灵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独创的做法，先用特制的酱料腌制鹅肉，再裹上面糊，最后才炸得这样金黄酥脆。”
“就是去外头，也是没处儿吃的！”
听得这话，周录事也不再迟疑，顺着那黄金鹅块发出的喷香味，直接是伸手将一块鹅块夹进了嘴里，动作快得生怕有人要同他抢。
只见这鹅块入嘴，便是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让周录事忍不住张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随着阵阵咀嚼声响起，一股浓香便是扑腾到了周录事的嘴里。
这黄金鹅块外头是淀粉炸后的酥脆，里头是肥润饱满的肉汁，在口中爆开的瞬间，让人吃了有种控制不住地上瘾，恨不得立刻把整盘都据为己有！
这便是油炸食品的魅力！
“咔嚓咔嚓”
不过片刻，满桌的讨论声都停下了，只剩下了不断响起的咀嚼声。
直到许久后，才响起众人的议论声。
只见一个差役兴奋的开口道：“灵娘子，你这鹅肉真的是做的绝了！”
“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鹅肉！这黄金鹅块、卤鹅，还有没，快再赏我们尝尝！”
听得这话，姜灵抿嘴一笑。
“有的！特意多做了些，给大家下酒，绝对管够！”
随着这句话，全场是一下欢腾起来。
杂役们来来回回送着吃食，差役们痛快地饮着酒，就连谢文也被拉着多喝了几杯。
而全场只有一人这儿安安静静，那便是裴钰。
他静静地坐在席间，目光却不在宴席上，而是落在自己筷子上那一块咬了一半的黄金鹅块上，神情恍惚，仿佛魂游天外。
旁边人只以为他是喝醉了，才一直呆呆地看着筷子上咬了一半的黄金鹅块，他毕竟不是大理寺里的人，只是外调的，所以大家也不敢闹他，只是偶尔会投来好奇的一瞥。
所以……
没有人知道此时裴钰心里的震颤！
【这、这味道是……】
恍惚间，裴钰的脑海里响起那日树下的少女。
“郎君，多谢！”
“这里有几粒黄金鸡块，全做谢仪。”
眼下这筷子上的虽不是鸡块，但那做法、那调味，分明就是同姜铃那日送他的黄金鸡块一模一样！
那日他还不晓得送他吃食的就是姜灵，因此后头为了寻那黄金鸡块，他走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寻访了无数酒肆茶楼。
可是……
莫说是黄金鸡块这个做法，连名字都没人听说过。光是他形容起这道菜的风味给人听，那些厨子就都是摇摇头，一脸茫然。
“这外面酥脆，里面嫩的鸡肉？”
“还不是炙烤出来的！”
“郎君，您莫要难为我们了！这样的做法莫说是见过了，我们就是听也没听过的！”
裴钰原想，也许这是洛阳没有的菜色呢？
但是听那崔司直的反应，分明是长安人也没见过的做法！
而且……
灵娘子也说了，这是她的独门秘技！！
【这声音有相似，难不成这做菜的手法也能相似成这样的？】
裴钰的心跳加速，呼吸微微加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
想到这里，裴钰不着痕迹地抬眼，看向不远处忙碌的姜灵。
再想想刚刚听见的，她同谢文极为熟悉，连他喜欢吃鹅肝这样的小事都一清二楚！
据他所知，谢文是他娘子姜铃的大表哥……
裴钰的脑海中，如同一块拼图，各种线索和迹象正在缓缓组合，形成一个令他心跳加速的推测。
灵娘子……姜铃……
灵娘子……姜铃……
真的不是他娘子姜铃吗！！
而且他娘子姜铃的尸体，消失在了江水之中，无人找到……
念头一旦在裴钰心中生根，便再也无法驱除。
裴钰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许久后才压住眼中的震惊和激动。
【灵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