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宋祭酒自然不会因为姜灵的一句话，就相信她说的什么食补之法。
国子监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必须好好计划一番才是。
首先，他先是从府里找上几个生了病的杂役。
有咳嗽、风寒、脾虚的，让姜灵算算如何调养。
“咳嗽的，先要看看是怎么引起的咳嗽，我看他舌苔，是风热导致的。喝冰糖炖雪梨或是银耳百合羹，三至五日就能见效。”
“风寒的这位，如今怕冷、身上没发热，并不算严重。一剂生姜红糖水下肚，并吃两天葱白粥就行。”
“脾虚不是急症，是慢病，慢病需要疗养。红枣小米粥，吃足两旬可见效。”
起先听姜灵这样说，几个杂役都是一脑门子雾水。那上面的食材并不便宜，就算是有了方子，杂役们也没银子吃。
还是宋祭酒吩咐了下去，让宋管家寻了食材。姜灵见状也不藏私，全做给了府中的厨子看。
几天下去，三个杂役的病状都明显好转。
这下，宋祭酒也没再怀疑。
这姜灵，是真的会做药膳！
确定姜灵可用后，宋祭酒便将这事，同典簿厅的典簿商量。
承包食堂？这是听都没听过的事儿！
但如今学里的用度显然过了，若是继续这样浪费下去，等年底回禀圣人时，宋祭酒和典簿都要挨训。
尤其是典簿厅，上下官员都是专管文书档案和财务账目的。这国子监食堂的亏空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各项收支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怕不是要全部彻查一次。
能在官场上混的，大多都懂得瞒上不瞒下。食堂里的油水丰腴，典簿厅的怎么不知？只是里头脉络太多，况且上下打点的不少，若是真的闹起来，怕是大家伙儿都要遭殃。
所以思来想去，典簿点了头，将这事儿记下，准备后头写成折子呈送上去。
毕竟这圣人对国子监一向宽余，尤其是信任宋祭酒。只要是一心为监生们好的事儿，上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小小一个典簿，还是不要凑上去惹眼。
“但祭酒大人，咱们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这弄什么承包，真能赚多余的银钱，咱们是不求了。”
“只求这法子，真能让食堂换换气象！这些年来，为食堂的事儿，不知筹谋多少，但就这小小的虱子，竟就是怎么也除不干净！”
“这回承包，咱们就算是为了全体监生的福祉，铤而走险一把！”
“但若是年底，新改的食堂还是同从前一般，各处都是支出浪费，那祭酒大人也莫怪我同圣人上报了。”
说完，典簿打着手里的算盘，一双眼睛跟着珠子飞转。
看着他这样，宋祭酒哪里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这话差不多是明说，这承包的事儿算是过了明路！
只是这姜灵的身份，还需要小心掩饰。他同姜灵再三叮嘱，这【绝味食堂】可以扬名，但她必须避着风头。
这食堂在国子监里，她同他直接商议是没事，但若是真如她所说以后要卖到鸿胪寺、大理寺，那必须再三小心，千万别因为一时的利益而坏了她舅舅下的苦心。
宋祭酒这话，姜灵是听进去了。
“宋世叔放心，我一定小心！”
只是这话刚说，宋祭酒就对着她摇摇头。
“错了！”
“错了？”
忽然听见宋祭酒这样说，姜灵是疑惑地转转头。
她错了什么了？
“不是世叔，是舅舅！”
“典簿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引进来的远房外甥女，你叫我世叔，不是明显让人抓着错处！”
“要记住！你得叫我舅舅！”
说到这里，宋祭酒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已然是一片和善模样。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平日里身边也没什么小辈。
如今多了个人喊舅舅，还是谢孝的宝贝外甥女喊他，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倒是多出了几分得意来。
“记住了！舅舅！”
“我一定记得牢牢的！绝不让人捉着错处！”
姜灵机敏得很，听着这话赶紧叫了出来。
连带着对后头出来见她的宋夫人，也是甜甜得喊了句舅母。
而这时，宋夫人自然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对于姜灵的遭遇，她的心里也有许多怜悯。所以听见她叫她，赶紧从手上褪出个玉镯子，不由分说地就戴到了姜灵手上。
“这、这我不能收！”
姜灵还想拒绝，但面前的宋夫人却不由得她。
“都叫舅母了，有什么不能收的！”
“再说了，如今咱们是一家人，这长者赐不可辞！你收下这镯子，也算是给我这个做舅母的面子！”
“你若是不好意思，改明儿给我送上几盒蛋黄酥来！这便是最大的孝敬了！”
一边说着，宋夫人伸手摸了摸姜灵的头。
她眉眼柔和、话语轻柔，让姜灵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脚底涌上了心头。都是成了精的狐狸，人的善意与恶意，姜灵分得清。
【舅舅，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靠山！】
就这样，他们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今算是真的成了一家。
第二日，宋祭酒便让姜灵进国子监来签了契。上面写明了之前姜灵同他说好的约定，除此前说好的事儿外，还给她供了几个打下手的名额，让她除了食堂里原有的人外，可以从外头带些人进来做活。
还给她配了马车，好让她从外头进货、送货。
“老师说了，既然是承包的，这食堂总不好还和别处一样。”
沈琛走在姜灵旁边，指着一处房舍对着姜灵说着话。
“这便是说好的杂学食堂了。”
国子监里各学有各学的食堂。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人数都多，里头的食堂人员也多，不好另放出去。
如此一来，唯一可改的食堂便是杂学食堂。
杂学食堂是专供律学、书学、算学的监生使用的，间或一些学正、学录也会来进食，就算是有监生另花钱出去买吃食的，总共算上数每顿里供应的也有一百多人。
同姜灵他们的娘子摊上，只用几个人干活，每日里只用卖几种固定的食物就能接待数百人不同。
国子监食堂无论大小，每日里供应的都是最应季的食材，菜色也是经常变化。所以里头的厨师、帮厨、杂役不少！就算是最小的杂学食堂里也足有四十多人。
“学里有自己的工匠，你看看哪处要改，便同工匠们商议。”
“若不是大改，估摸一旬工匠们就能做出来。”
沈琛不愧是学里最年轻的司业，在国子监里他可不只是关心监生们的学习，对于国子监上下的运作，他也是心中有数。
“至于花费，你不用担心。”
“老师说了这外头租铺子的还要匀几双桌椅给租户，学里自然也不能小气。”
“你改换门面的资费，只要不是买什么贵价的书画装点，弄什么金银玉器抬门面，剩余的木头、砖瓦什么的，学里都包了。”
沈琛此时说的话，正合了姜灵的心意。
她才愁这一大笔的租金交出去了，剩余的装修费用该从哪里出。
听见这个，她赶紧是谢谢沈琛。
“那麻烦司业替我谢谢舅舅了！”
“至于工匠，也麻烦您帮我引荐引荐！”
“毕竟是新食堂，我也想弄些新花样！”
看着面前眼里发光的姜灵，沈琛不知怎么的心念一动。但很快，他习惯地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紧跟着点点头。
“那是自然！”
“灵娘子你早些弄好食堂，我们也好早些吃上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