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祝仁,则以一个“受害者”与“知情人”的双重身份,将他所掌握的、由时蕴竹提供的所有证据,有条不紊地,一一呈现。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任何主观臆断。
他只是将一个个冰冷的事实,如同一块块精准的拼图,摆在了秦雨彤的面前。
他知道,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自己会拼凑出那幅完整的、触目惊心的犯罪版图。
秦雨彤的记录速度极快,她的眼神,也随着祝仁的叙述,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锐利。
当祝仁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手中的笔,也正好停下。
一份天衣无缝的、足以将李文德及其背后势力彻底钉死的证据链,形成了。
“很好。”秦雨彤合上记录本,脸上露出了微笑,
“祝先生,你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我代表总队,感谢你的配合。”
“客气了,”祝仁笑了笑,“我也是在保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毕竟,天影集团现在,也是我的‘家事’了。”
秦雨彤的脸上,那份刚刚放松下来的专业表情,瞬间又绷紧了。
她像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站起身,公式化地说道:
“笔录已经完成,你可以签字离开了。后续有任何进展,我们会依法通知你。”
说完,她便要转身,结束这场问询。
祝仁看着她这副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缓缓开口。
“秦警官,工作……谈完了?”
秦雨彤的脚步,一顿。
“那么,私事呢?”祝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我记得,好像还有位警官,欠我一顿‘感谢’的便饭?”
秦雨彤的后背,瞬间僵直。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正在不受控制地,急剧攀升。
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窘态。
问询室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祝仁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欣赏着她在褪去制服的伪装后,露出的那份属于小女儿的、可爱的羞涩。
许久,许久。
秦雨彤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她没有看祝仁,目光却落在了他手臂上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上。
“你……你的伤,怎么样了?”她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差不多好了。”祝仁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不过,医生说,最近不能沾水,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他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秦雨彤冰雪聪明,立刻就听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抬起头,迎向祝仁那带着笑意的目光。
“我知道一家本帮菜馆,菜色很清淡,就在附近。”
她的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里,却恢复了几分属于警察的、直来直去的爽快。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七点,我下班后,在那里等你。”
“好。”祝仁笑着,站起身,“一言为定。”
说完,他便真的,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秦雨彤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
傍晚,七点。
魔都,一条不起眼的、藏在梧桐树荫里的老弄堂。
弄堂的尽头,是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私房菜馆。
祝仁按照秦雨彤发来的地址,找到这里时,还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她会选择一家更正式、更符合她身份的餐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温暖的、混杂着饭菜香气和淡淡酒糟味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店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
他在角落里,看到了秦雨彤。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笔挺的警服,穿上了一件淡蓝色的、款式简单的连衣裙,长发也放了下来,随意地披在肩上。
灯光下,少了几分制服带来的英气与疏离,多了几分邻家女孩般的、干净的温柔。
看到祝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他招了招手。
祝仁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让你见笑了,”秦雨彤为他倒上一杯热茶,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这里……环境简陋了点。但是味道,是全魔都最正宗的。”
“我很喜欢。”祝仁看着周围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场景,由衷地说道,
“这里,比任何一家餐厅,都更有人情味。”
秦雨彤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像他这样身居云端的男人,竟然能欣赏这种市井里的烟火气。
菜,很快就上来了。
没有菜单,都是老板根据当天的食材,自己配的。
响油鳝糊,草头圈子,腌笃鲜……
每一道,都是最地道、最家常的魔都本帮菜。
两人没有谈论任何关于案子和工作的事情。
秦雨彤在祝仁温和的引导下,渐渐放下了拘谨。
她聊起了自己,聊起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当一名警察。
她说,她的父亲,也是一名老刑警,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一次抓捕任务中,因公殉职了。
她说,她从小,就是听着父亲那些英雄故事长大的。她当警察,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是想……离父亲,更近一点。
她还聊起了自己工作中遇到的那些哭笑不得的趣事,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以及……那些无能为力的、属于普通人的悲欢离合。
祝仁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或者,从一个他独特的角度,为她解开一些工作中的困惑。
他的话不多,却总能一针见血,让她有一种茅塞顿开、拨云见日的感觉。
秦雨彤发现,自己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如此深入、如此契合的交流。
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仅拥有颠覆世界的力量,更拥有一颗能洞悉人心、悲悯众生的、最温柔的心。
她看着他,看着他被温暖的灯光勾勒出的温和侧脸,不知不觉间,竟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