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隍在血膜中睁开眼睛。他的视网膜上覆盖着半透明的神经网，透过网格看到自己正浸泡在直径五米的卵形囊腔里。银白色纳米颗粒在周围液体中缓慢游动，像被惊扰的鱼群般忽聚忽散。
“终于醒了？”
声音来自囊腔外某个悬浮的黑晶立方体。贺隍的修复中的视觉识别出那是个全息投影——穿白大褂的女人左眼戴着与他同款的银瞳，胸前名牌写着“dr.黎曙”。
“你的纳米集群比预计早37分钟苏醒。”投影的嘴唇开合间露出机械结构的咽喉，“这说明幽饲馆的消化液已经进化到第九代了。”
贺隍想说话，却发现声带被肉红色菌丝缠绕。他挣扎时，看到自己腹部嵌着七根荧光导管，正将黑色絮状物输入内脏。
“别担心那些共生体。”dr.黎曙的投影穿过囊壁，“它们正在修复你被景烙神经索破坏的肝脏。说起来...”她突然凑近，“看到自己右眼眶空了吧？”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贺隍想起银瞳分解时的灼痛，那些纳米颗粒在空气中组成电磁风暴的轨迹，以及最后时刻景烙头骨裂开的恐怖画面。
“银瞳不是植入物。”dr.黎曙的投影调出三维模型，“是你六岁那年被幽饲馆初级拟态组织感染后，我们用来遏制异变的生物兵器。”模型展示出贺隍颅内的银色神经网络，“每颗纳米粒子都携带你的干细胞信息，这才是它能对抗建筑记忆侵蚀的原因。”
囊腔突然剧烈收缩。贺隍看到外界肉壁上浮现出景烙的脸——这次是1982年版本的，她的太阳穴连接着粗大的神经缆线。
“她找到我们了。”dr.黎曙的投影开始闪烁，“听着，你看到的黑晶立方体是初代导航员的记忆核心。把右手伸进你左侧第三根肋骨下方...”
贺隍摸到皮下凸起的硬物。随着用力挤压，一块两厘米长的黑晶碎片刺破皮肤。当碎片接触囊液瞬间，整个空间响起百万人的尖啸。
“现在你拥有了1974年的原始记忆。”dr.黎曙的投影扭曲成雪花状，“看看真正的幽饲馆吧——”
黑晶碎片突然灼烧起来。贺隍的视觉穿过层层血肉，看到建筑地基下方埋着的巨型铅棺。棺内沉睡着某种多节肢生物，它的甲壳上刻满与贺隍银瞳同源的符文。更恐怖的是，这生物胸口嵌着块直径三米的黑晶，晶体内赫然是幼年时期的贺隍。
“你不是第九十九个培养基。”景烙1982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是第零号样本。”
囊腔轰然爆裂。贺隍坠入下方神经池的瞬间，看到无数个不同年代的自己悬浮在琥珀状液体中。最近的培养舱里，2023年版的贺隍正在融化，他的银瞳像滴落的水银般坠向深渊。
贺隍坠入神经池的瞬间，粘稠的液体突然沸腾。他挣扎着浮出表面，却发现池底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那些是不同时间线上被吞噬的自己，他们的银瞳早已熄灭，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流着黑色脓血。
“欢迎回家，原型体。”
景烙1982站在池边，她的身体已经与幽饲馆的神经索完全融合，脊椎延伸出电缆般的触须，接入天花板的肉色管网。她抬手一挥，池中的复制体们同时睁眼，用贺隍的声音低语：
“你逃不掉的。”
贺隍的肋骨伤口还在渗血，黑晶碎片在掌心发烫。他猛地捏碎它，尖锐的棱角割破手掌——血液接触晶体的刹那，整个神经池突然剧烈震动。
地底传来铅棺开裂的轰鸣。
咔嚓——
幽饲馆的肉壁突然痉挛，所有血管状纹路开始逆向泵送液体。贺隍的银瞳虽然离体，但纳米集群仍在血液中流动。他感受到一种原始的呼唤，仿佛铅棺中的生物正用与他同频的心跳嘶吼：
“解放我。”
景烙1982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她的触须疯狂舞动，“你不能唤醒它！”
但已经迟了。
贺隍扑向池底，抓住一具复制体的残骸，徒手挖出它眼眶里干涸的纳米颗粒。那些银色尘埃像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钻入他的伤口。他的右眼窝开始剧痛，新的银瞳正在重组——但这一次，瞳孔深处浮现出铅棺生物的符文。
“杀光它们。” 脑海中的声音命令道。
贺隍跃出神经池，右臂突然异变。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纳米机械群，凝结成一把银色骨刃。景烙1982的触须刺来时，他挥刃横斩，银光所过之处，那些血肉电缆像被灼烧的蛇般蜷缩枯萎。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景烙1982狞笑着后退，“看看你身后。”
神经池的水位正在急速下降，露出池底巨大的黑色闸门。闸门表面刻着与贺隍银瞳相同的符文，此刻正随着铅棺的震动缓缓开启。
闸门下传来啃噬声。
某种多足生物正在用节肢刮擦金属门板，每一下都激起电火花般的神经脉冲。贺隍突然明白——幽饲馆根本不是主体，它只是铅棺生物的“巢”，而闸门之下......
是孵化场。
景烙1982的身体开始融化，她狂笑着摊开双臂：“欢迎见证真正的蜕变——”
她的头颅像蜡般滴落，露出颅内闪烁的黑晶。与此同时，闸门轰然洞开，数十具半人半虫的混合体爬出深渊。它们有着人类的躯干，但腰部以下却是昆虫般的腹节与步足，每张脸都是不同年代的贺隍复制体。
最前方的那具混合体抬起头，它的银瞳已经变异成复眼，喉咙里挤出机械与生物混合的声音：
“我们等你很久了......父亲。”
贺隍的骨刃震颤着，纳米集群在他体内尖叫。铅棺中的存在正通过银瞳与他对话，而他终于听清了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我们不是被囚禁的......我们是守门人。”
混合体们同时扑来，贺隍挥刃迎战。银色弧光划破幽饲馆的肉壁，黑血与机械零件四溅。而在战场的正下方，铅棺的裂缝中，一只覆盖着古老符文的巨大复眼，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