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潮来袭,打乱了雷闯布置的船阵,却给了陈忘等人逃生的机会。
戚弘毅有统兵之才,最会抓住战机。
他环顾四周,见几人来时乘坐的舟车还系在大蛇口,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趁鲛潮来袭,玄武门弟子一片混乱,无暇他顾之际,戚弘毅立刻朝众人大喊道:“展燕姑娘,你轻功极佳,趁此乱象,快去救芍药丫头。其他人去夺舟车,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此变故,立即逃出玄武门。”
话音刚落,展燕已纵身而起,于半空之中便将无数燕子镖激射而出。
一瞬之间,便将看管芍药及石家四怪的弟子们用镖上麻毒麻翻,只有那孔双索挥舞手中铜分锁,轮转起来护住周身,才没被射中。
展燕一跃跳上大船,先挥起马鞭,将被金刚网罩住的石家四怪一缠一拽,朝已登上车舟的灵蛇君阿巳喊一声“接着”,便将之猛然抛下大船。
在展燕的马鞭脱开金刚网的同时,灵蛇君阿巳的绳镖从袖中出手,于空中接力,拽住石家四怪,沿水面拖拽,打了几个水漂之后,终至车舟之上。
看救下石家四怪,展燕抽出弯刀,面对孔双索,准备与其大战一场。
鲛潮涌动,形成漩涡,船身晃动不止,而雷闯此刻正忙于用桨刀稳定船身,无暇他顾。
孔双索看了看展燕,竟然将手中铜分锁一丢,把芍药推给了展燕,道:“你们趁乱逃吧!白震山前辈说得对,身为四大派之一的玄武门,却要行这等龌蹉之事,实在是自堕威名,为天下人所笑。我孔双索虽不是什么正义游侠,却不为此不耻之事。”
展燕见状,朝孔双索点了点头,抱起芍药,足下发力,一跃而起,踏入舟车之中。
十数人挤在这狭长的舟车之上,实在是不好受,可如今情况紧急,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趁着混乱,戚弘毅带杨延朗左右开弓,拼了命的揺桨,想要尽快脱离这遍布杀机的玄武门。
不想舟车刚一成行,恰逢鲛人退散,不知何往,跌宕不止的水面也慢慢重归于平静。
风平浪静之中,几人本想趁雷闯尚未回过神来,悄悄溜走,不想那石家四怪一被解开口中束缚,便似早已憋了一肚子的话,再也管不住嘴巴,指着雷闯的大船破口大骂。
石下单手叉腰,指着大船道:“无胆鼠辈,以多欺少,还用这破网抓人,当自己是蜘蛛吗?”
“是只猪?”石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接着话头骂道:“对,不止用破网捆爷爷们,还用破布塞爷爷的嘴巴。不然打不死你,也要骂死你。”
“对,抓我们也就罢了,还敢抓我们娘,我们是你爷爷,我娘,我娘,”石巴掰着指头计算着,道:“我娘就是你奶奶,你奶奶的绑架奶奶。”
“不是不是,”石人连连摆手,道:“咱们是他爷爷,咱娘应该是祖奶奶,太奶奶。”
“对,祖奶奶,太奶奶。”四怪齐声喝道。
耳听这四怪如此嘲弄,晃过神来的雷闯眼见原在大蛇口被自己包围的众人皆已登上车舟,即将驶离重重包围,急忙大喊道:“堵住他们,堵住他们。”
雷闯心里明白,若是任由几人遁走,在外胡言乱语,自己对玄武门本就不合法的临时统治将会遭到更多的质疑和威胁。
听到雷闯的喊话,四极堂堂主最先反应过来。
桑林堂主以竹蒿枪撑水,足踏柳叶舟;建业堂主乘铁甲龟船,手持铁镰;若水堂主芊芊玉足之下,只踩着一根细竹,如凭虚立于水中;寻风堂主扬起风帆,风吹发动,潇洒自如。
四极堂堂主看准了那艘逃跑的车舟,一起追了出去。
“哪里跑?”
黄建业挥舞着巨大的铁镰,在头顶转了数圈,伴着呼呼风声突甩出去,死死勾住舟车的船尾,镰勾入木三分,直插入厚厚的船尾之中。
舟车本在快速行进之中,被这铁镰强行牵引,猛地一个急刹,船头翘起,直搅得船上十数人前仰后翻,险些落入水中。
堂主黄建业拽紧了连接铁镰的铁索,使尽了一身蛮力,将那舟车拉向自己的龟船。
尽管划船的戚弘毅和杨延朗二人奋力摇桨,那舟车却不进反退,被那建业堂主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期间,其他三位堂主及门下弟子也追了上来,围攻舟车上的人们。
舟车之上,鬼手七爷和芍药不懂武功,陈忘遭金丹反噬,病体沉疴,只是不让同伴担心强自支撑而已。
身负武功足以自保的几人,在这狭窄舟车之上,又不好施展,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那寻风堂主迎风起帆,尚离舟车数步之遥,便已将那一击十发的须镖射出,直击舟车上的众人。
见此情状,戚弘毅和杨延朗也不顾划船,将船桨扬起,将激射而出的须镖尽数打落。
危机未除,“建”字堂弟子又有数艘铁甲龟船极速朝舟车驶来,看样子,是要硬生生撞碎舟车。
“舟车狭小,聚在此处简直就是活靶子!”展燕细眉一蹙,指着龟船之上的黄建业道:“待我去打他一阵,你们再寻机逃跑。”
话音刚落,展燕右手持刀,左手摸出一枚燕子镖,纵身一跃踏上绑缚铁镰的铁索,脚步飞快,沿着细细的铁索朝建业的龟船直冲过去。
一直在用须镖远程攻击舟车的陆寻风首先看穿展燕意图,通过先前的交手,他已经知道展燕轻功了得,便对她连发五枚须镖,其中四枚封住展燕进退上下四方去路,另一枚则直取要害,以保万无一失。
展燕眼见须镖突发,立于铁索之上本就难以转圜,又被封住四方退路,眼看无路可逃。
情急之下,展燕身形突转,将裙摆飞起,那须镖碰到展燕的裙摆,竟似碰到护身铁甲,一阵丁当,四散飞溅而去。
原来,展燕的燕子镖尽数藏在裙摆之中,密密麻麻,恰似一件铠甲一般。
挡过须镖,展燕毫不耽搁,反手向陆寻风射出手中燕子镖。
陆寻风下意识闪身躲避,不料这一枚燕子镖瞄准的却并非陆寻风本人,而是其帆船的帆绳。
燕子镖过处,风帆应声坠落。
没了风帆助力,寻风乘坐的帆船在原地滴溜溜打了几个圈,便再也动弹不得。
得意之间,展燕突觉脚下铁索震动,定睛一看,才知那黄建业看自己踏上铁索,故意用那一身蛮力猛力晃动,想要将自己晃入水中。
展燕立足不稳,险些落入水中,见铁索之上不可久留,眼睛向周围略微一扫,瞥见周若水堂主脚踏一根细长茅竹,正向舟车赶去。
于是展燕左手一甩,燕子镖射向龟船上的建业,同时纵身跳上茅竹,用弯刀攻击周若水堂主。
展燕这一跳,使得茅竹受力,一端飞翘而起,若水堂主借机飞腾,躲过弯刀一击,同时运出拂水掌法,掌借水力,看似绵软无力,实则暗藏杀机。
展燕则借助轻功躲避,闪转腾挪,以避掌力。
两人在茅竹之上你来我往,步法轻盈,体态飘忽,竟似舞蹈一般。
黄建业立在龟船之上,眼见燕子镖袭来,忙于躲避,却疏忽了手中铁索。
那铁索一松,舟车顺势疾驰一段,那些本欲撞击舟车的铁甲龟船来不及转向,自相碰撞,登时乱作一团。
黄建业堂主眼见“建”字堂损失几艘龟船,气急败坏,正欲如法炮制,继续拉动铁索,却见那舟车正向自己的铁甲龟船疾驰而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白震山眼见舟车被铁镰所缚,难以逃脱,干脆自己拽动铁索,靠近龟船,想要打倒黄建业,再为舟车解缚。
白震山一身横练,从来不缺力气,须臾之间便将舟车拽至龟船之前,纵身跳上龟船,运起虎爪,与黄建业打斗。
黄建业在玄武门辈分虽高,可在白震山眼中,却还远远不够看。
白震山教训起他来,倒是毫不留手,一连祭出数记虎爪,直打的黄建业连连退却,无招架之力。
奈何那黄建业皮糙肉厚,肌肉发达,硬扛了几记虎爪,竟还能在落水之前奋力反击,伸出双手与白震山虎爪相扣,在龟船背部与白震山角力。
白震山手中发力,压制建业,步步紧逼,直将他推到龟船边缘,口中道:“给我落水。”
“偏不。”建业大喝一声,仿若足下生根,明明离水面只有一步之遥,偏偏纹丝不动。
见二人相持,杨延朗本欲出手相助,却见一杆竹蒿枪凌空刺出,将他逼退。
定睛一看,才见是乘坐柳叶舟的顾桑林已靠近舟车。
“手下败将,还敢来打?”杨延朗很是嚣张,将竹枪一甩,枪头脱出,欲如法炮制,去捆住顾桑林。
不曾想这一次枪头刚至,却被顾桑林一把抓住,嘲讽道:“同样的招数,还以为我会中招?”
说罢,顾桑林猛然向后一拽。
杨延朗身形不稳,向前一个趔趄,前脚踏上柳叶舟,后脚仍旧在舟车之上。
顾桑林抓住机会,松开手中竹枪枪头,双手握住自己的竹蒿枪,朝舟车之上用力一点,柳叶舟受力退却,杨延朗脚踩双舟,两腿劈的越来越大,几乎要被撕成两半。
情急之下,杨延朗反转竹枪,猛向舟车上一戳,借力跳上柳叶舟,与顾桑林同乘一船,再行打过。
顾桑林见杨延朗跳上柳叶舟,却是正合其意,撑起竹蒿枪,将舟身猛烈摇晃起来。
杨延朗立在柳叶舟上,只觉脚底无根,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稳,哪还有一战之力?
混战之中,雷闯的大船亦驶近舟车。
只听雷闯隔空喊话,道:“灵蛇君,你本是本门护卫,何故与外人同列?灵蛇君世代辅佐门主,今门主已死,何必再有愚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本事不弱,若能迷途知返,替我擒拿诸逆,亦可做我之股肱。”
阿巳闻言,更不多话,从袖中甩出绳镖,系住大船桅杆,借绳镖之力跃上大船,立在桅杆之上,风吹白衣,茕茕孑立。
雷闯以为阿巳是来投靠自己的,心中大喜,道:“灵蛇君迷途知返,可喜可贺。”
阿巳却不多话,双袖中绳镖突然刺出,直逼雷闯要害。
雷闯仓促之下挥舞桨刀应对,口中喊道:“灵蛇君,我念你武功高强,才生爱才之心,既然你冥顽不化,我也只好将你视作叛逆了。”
阿巳才不在乎,故主已死,灵蛇君便可自行其道。
阿巳的道,便是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各方打斗之中,陆寻风仍不断向舟车发射须镖,好在戚弘毅以阵法之道教授石家四怪镇守四方,挡住须镖及不断攻来的玄武门弟子们,暂时保得陈忘、芍药、鬼手七爷以及伤心过度的巨剑小妹胜英奇安危。
各方都在打斗之中,孔双索却并未加入,暂时保持中立观望态度。
他的眼睛盯着水面,不知怎的,总觉得自鲛潮退去,玄冥泽的水流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虽一时僵持,但玄武门于水上作战,弟子众多,逐渐占据优势,先是舟车被无数铁甲龟船包围;又有玄武门弟子持舟盾围住白震山;杨延朗不惯乘舟,早已落败,被困于金刚网中;展燕轻功虽好,但茅竹之上,又有多少空间施展,不知不觉间竟挨了数记拂水掌,掌力入骨,疼痛不已。
灵蛇君阿巳对雷闯乃是死斗,虽勉强用绳镖刺伤雷闯,但自己伤的更重,被桨刀划出数道伤口,绳镖也被砍断,一身白衣染的血红。
若无转机,恐怕不久之后,陈忘等人都将被雷闯所擒。
“退水啦,退水啦!”酣斗之中,忽听得孔双索站在船上大喊。
“孔双索,不来参战,胡说着什……”雷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自己咽了回去。
因为他也看到,玄冥泽的水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不一会儿,已经露出玄武背上的龟甲,众多船只也搁浅在玄武背上。
灵蛇君阿巳从血泊中爬起,笑了起来,笑中有对雷闯等辈的不屑和嘲讽,更有对葛修文早逝的惋惜和心痛。
四极堂堂主及玄武门弟子们一时愣在当场。
他们之所以跟随雷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他们都对玄武出水的传言毫无信任,轻信了雷闯提出的迁移陆上的建议。
可如今玄冥泽退水,不正好印证了“玄武出水”的传言,证明了四极堂十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少门主身死,不论真相如何,玄武门已无法回头。
雷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阿巳,道:“看来,少门主葛修文的说法没有错,可是,错与不错,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有些路,做出了选择的那一刻,就永远无法回头。”
回过头来,雷闯站在船头,振臂高呼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诸位仔细掂量,是跟随雷某成就大业,还是放走这些人,让玄武门背负噬主反叛恶名,在江湖中永世不得翻身。”
是啊!事已至此,真相还重要吗?
况且成王败寇,真相只存在于胜利者的口中。
见众弟子犹疑,雷闯还欲加码许诺,却听到一声清亮的少年嗓音:“雷总管图谋造反,煽动门中弟子,是欺我葛家无人吗?”
循声看去,只见舟盾疾驰,劈波斩浪疾驰而来,一老一少立在舟盾之上。
那少年,自然是玄武门二少爷葛修武。
至于他身后的老人,竟然是玄武门门口摆摊卖玳瑁簪的毫不引人注目的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