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卜那双妖异的紫色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
他的承诺，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来自深渊的、无法挣脱的契约。
季岚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那对异色双瞳中的旋涡，却转得更快了。
“听起来，我像是被提前预定的食材。”
他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消解着那份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压迫感。
“食材？不，不。”别西卜优雅地摇了摇手指，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你不是食材，世界小子。你是……餐刀。”
“餐刀？”这个比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解。
就连一旁神力枯竭，勉力支撑的月读，也皱起了眉头。
“没错，一把足够锋利，足够‘有趣’的餐刀。”
别西卜的目光，越过季岚，投向了远方那座正在疯狂吞噬神圣之光，不断拔高的扭曲巨塔。
他的眼神，不再是戏谑，而是真正属于美食家的，那种审视顶级料理的狂热。
“看到那座塔了吗？它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烹饪’。”
“它以一个凡人女孩的‘绝对理性’为锅炉，以清道夫的‘熵增逻辑’为柴薪。”
“现在，又加入了天国‘神圣秩序’这味最顶级的调味料。”
“它们正在融合，即将熬制出一锅名为‘全新真理’的浓汤。”
“而那锅汤的核心，就是我此行的主菜——【巴别塔之心】。”
别西卜舔了舔嘴唇，那动作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饥渴感。
“只可惜，这道主菜的外面，包裹着一层坚硬的外壳。”
“而且，在享用主菜之前，总得来点开胃菜，不是吗？”
他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巴别塔上，那些由神圣之力催生出的，闪耀着金色符文的诡异结构。
“那些由神圣之力催生出的‘秩序天使’，就是不错的前菜。”
“它们是天国秩序的劣化投影，虽然味道单一，但胜在新鲜。”
别西卜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季岚身上，笑容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而你们，我的‘餐刀’先生们，任务很简单。”
“为我切开那座塔的防御，将那些烦人的‘前菜’清理干净。”
“让我，可以安安静静地，享用我的主菜。”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别西卜的要求，无异于让他们去冲击一座正在吞噬神只力量的怪物要塞。
这根本不是交易，而是命令。
“你在说笑吗？”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传来，项羽手持天龙破城戟，强行站直了身体。
霸王之威虽被神光压制，但那份傲骨却未曾弯折分毫。
“我项羽，一生不弱于人，岂能沦为他人进食的刀俎！”
虞溪立刻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却也同样带着不屈的冷傲。
月读没有说话，但她黯淡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属于神只的威严。
让她这位高天原的主宰，去为一位大罪魔王清理餐盘？这是对她神格的侮辱。
“哦？”别西卜饶有兴致地瞥了项羽一眼，仿佛在看一只颇有活力的蝼蚁。
“骨气可嘉。但是，无用。”
他轻轻抬手，指向笼罩着他们的那片黑暗天幕之外。
嗤嗤嗤——
那足以净化神只的“大审判”之光，依旧在疯狂地冲刷着黑暗。
光与暗的交界处，时墟法则正在被不断地湮灭、重塑。
“在这片‘餐巾’之外，是天国那帮老顽固的‘清洗’。”
“你们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被我吃掉。”
“或者走出去，被那道光‘格式化’。”
“亦或者……”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成为我的餐刀，为我切开一条生路。然后，活下去。”
“选择权，在你们手上。我从不强迫任何人，我只提供选项。”
项羽的呼吸变得粗重，天龙破城戟上的龙魂发出不甘的悲鸣。
月读闭上了眼，身为神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别西卜说的是事实。
他们，没有选择。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僵局。
“唔……”
是艾莉雅。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大片大片的锈迹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
那些锈迹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概念性的腐朽，散发着寂灭与终末的气息。
她的呼吸变得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摩擦般的嘶哑声。
锈蚀之疫，在“大审判”的神圣威压与她强行施展炼金术的透支下，彻底爆发了！
“艾莉雅！”
季岚脸色骤变，瞬间闪身到艾莉雅身边，将她扶起。
入手处，是刺骨的冰冷，和一种生命力正在被飞速剥离的恐怖触感。
“季……岚……”
艾莉雅艰难地睁开眼，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浑浊，瞳孔的边缘甚至泛起了灰败的锈色。
“我……好冷……”
“别说话！”季岚立刻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试图压制她体内的锈蚀之疫。
然而，他的力量刚一接触到艾莉雅的身体，就被那股蛮横的“寂灭”概念瞬间吞噬、同化。
没用！
“啧啧，真是可怜的小姑娘。”
别西卜的声音在旁边悠悠响起，带着一丝病态的欣赏。
“锈蚀之疫的最终阶段，‘概念性崩坏’。她的‘生命’这个概念，正在被改写成‘腐朽’。”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这个时墟上，被彻底抹去痕迹。”
“闭嘴！”季岚头也不回地吼道，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焦躁与慌乱。
“救她！快救她！”
堂吉诃德也冲了过来，她举起那柄巨大的骑士长枪，枪尖上凝聚起最后一丝圣光。
她想用自己“绝对正义”的骑士道，去审判这份“绝对的腐朽”。
但那微弱的圣光，在接触到艾莉雅身体的瞬间，便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没用的，小骑士。”别西卜摇了摇头。
“这不是力量层面的问题，而是‘公式’层面的问题。”
“她的生命公式，已经被污染了。除非……能用一个更高级，更完美的‘生命公式’去覆盖它。”
季岚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别西卜。
“你……有办法？”
别西卜笑了，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他知道，他为这份无法拒绝的契约，加上了最后一道，也是最牢固的一道锁。
“我刚才说过了，不是吗？”
他遥遥指向那座通天彻地的巴别塔。
“那座塔的核心，正在融合天国的‘神圣秩序’。”
“而天国秩序的底层逻辑之一，便是最古老、最稳定的‘生命公式’。”
“只要得到它，别说压制，就算是彻底根除这小姑娘身上的锈蚀之疫，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季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怀中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艾莉雅，又看了看远处那座散发着神圣与堕落气息的巨塔。
所有的选项，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艾莉雅倒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堂吉诃德站在一旁，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她看着季岚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决绝，又看了看艾莉雅在昏迷中，依旧下意识抓紧季岚衣袖的手。
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酸涩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这位天真而偏执的骑士，第一次察觉到。
在那个她最敬爱的御主心中，那个总是怯懦而温柔的炼金术师，占据着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位置。
她握紧了手中的骑士长枪，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名为竞争的光芒。
“好。”
季岚缓缓站起身，将虚弱的艾莉雅小心地交给身后的虞溪。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别西卜。
那对异色双瞳中，所有的戏谑与狡黠都已褪去，只剩下如深渊般平静的决意。
“我做你的‘餐刀’。”
“告诉我，该怎么做。”
别西卜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灿烂到了极点。
就仿佛一位最高明的猎手，终于看着他最心仪的猎物，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明智的决定，世界小子。”
他打了一个响指，那张由黑暗构成的“餐巾”微微波动。
所有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了一幅由黑暗能量构成的，巴别塔的立体结构图。
“很简单。”
别西卜的手指，在结构图上轻轻划过，点出了几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节点。
“这些，就是那些烦人的‘秩序天使’所在的位置，也是整座塔的外部防御枢纽。”
“你们的任务，就是突入进去，将它们全部‘切碎’。”
“为我清理出一条，通往‘餐桌’的，干净的道路。”
“宴会……”
别西卜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宣告道。
“……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