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瓦尔登废墟的另一端。
悲伤的领域,已然彻底展开。
盐之天使静立于广场中央,仅仅是存在,便让整个世界为之哀泣。
亚瑟王被彻底困在了属于自己的心魔绝境之中。
他眼前的不再是盐之废墟,而是烈焰滔天的卡美洛。
忠诚的骑士在他面前倒下,圆桌分崩离析,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在化为灰烬。
那份身为王者,拯救了世界,却唯独拯救不了自己国家的巨大哀恸,如无法撼动的山峦,死死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周身那足以辟易万邪的圣光,在此刻被压制得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该死……”
而另一边,哪吒的处境,甚至凄惨到了极点。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陈塘关外的雨夜,剔骨的剧痛,不再是回忆,而是真实不虚地作用在他莲花化身的每一寸!
“爹爹,孩儿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从此两不相欠!”
那份决绝,那份不被至亲理解的悲凉,此刻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他的神魂。
咔嚓……
他那光洁如玉的莲花真身之上,竟真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周身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在这无尽悲伤的暴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时,亚瑟王猛地一咬舌尖!
剧烈的痛楚让他浑身一颤,强行从“卡美洛的黄昏”中挣脱了刹那的神志清明!
他看了一眼身旁在幻象中痛苦挣扎,神躯濒临崩溃的哪吒,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然。
纯粹的神力,无法对抗这种来自规则层面的污染!
那么……就用规则,来对抗规则!
“以永恒之王的名义……”
亚瑟王猛地高举手中的石中剑,剑身之上,并非绽放出璀璨的圣光,而是倒映出整个废墟的悲凉。
“我愿承载此世之伤痛!”
属于“救世主”的位格,在此刻被悍然发动!
他竟主动放弃了所有抵抗,将自身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盐之天使散播于天地间的,所有“悲伤”,尽数引向自己!
哗啦啦——!!!
刹那间,风云变色!
那漫天飘落的灰色雨丝,那地上流淌的绝望洪流,那充斥在空间中每一丝缝隙的哀恸,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化作一道道惨白色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亚瑟王的身体!
“唔!”
哪吒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
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他猛地睁开双眼,神躯上的剧痛犹在,却看到了令他神魂都为之震动的一幕。
亚瑟王的身影,在无尽的悲伤洪流中,正被寸寸“盐化”!
他那身华丽的金色铠甲上,浮现出大片大片斑驳的白色结晶,从脚下开始,迅速向上蔓延。
这位孤傲不群,视凡人如蝼蚁的神将,第一次,对一位“凡人”的王者,产生了一种名为“敬意”的情绪。
“你这家伙……”
哪吒看着那个在洪流中身形依旧挺拔,死死支撑着不肯倒下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国王!”
轰——!!!!
怒吼声中,三头六臂的法相轰然显现!
这一次,他不再压制任何力量,而是将亚瑟王用生命为他争取来的机会,化作了最极致,也最纯粹的愤怒!
但他没有立刻攻击。
哪吒眉心紧闭的神眼,于此刻,彻底睁开!
射出的,并非毁天灭地的破灭神光。
而是一道柔和、清澈,仿佛能勘破世间一切虚妄的——“真实之光”!
光芒跨越空间,精准地落在了盐之天使那模糊不清的脸庞之上。
迷雾散去,一张清晰的面容,显现在哪吒的视野中。
那张脸……
哪吒那三张面孔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他无比熟悉,却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太乙真人!
“师尊……?”
不!不对!
在哪吒惊疑的瞬间,真实之光已经洞彻了其本源。
那并非太乙真人。
光芒之下,盐之天使的本质被彻底揭开。那不是任何神只,也不是任何魔物。
而是……一团被剥离出的,最纯粹的“凡人之心”,以及那份心上,所承载的,最初始的“悲伤”。
是当年,太乙真人为他重塑莲花真身时,从他身上所剥离出的,属于李哪吒的……人性。
这尊由悲伤化成的神只,竟是他自己的心魔!
是那个在雨夜中无助哭泣,被整个世界背弃的,凡人少年!
哪吒握着火尖枪的手,开始前所未有地剧烈颤抖起来。
斩灭心魔?
那便等于亲手否定自己曾经所有的痛苦,亲手杀死那个作为“人”的自己,成就一具再无缺憾的,无垢神身。
是斩断过去,还是……接纳这份痛苦,走上一条从未有过的,神人共存的道路?
就在哪吒陷入天人交战的瞬间,一道嘶哑却依旧坚定的声音,将他唤醒。
“薪火……”
他猛地转头,只见大半身躯都已被“盐化”的亚瑟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石中剑,奋力抛向了他。
“……需要传递,而非……熄灭!”
铛。
石中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那位永恒之王的身影,则在漫天悲伤的洪流中,彻底崩解,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星光,消散于风中。
阴影的角落里,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徐雪翎伸出手,任由那些星光汇入掌心,最终凝聚成一枚小小的,仿佛星轨般的徽章。
她看着徽章,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小亚瑟你的实力不够用。”
“但也不该用这种方法提前退场吧,就这么想回去玩吗?”
“算了,你先休息吧。”
“看来,只能叫别人来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