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念！”
朱元璋冷着脸吩咐。
“是！”
锦衣卫答应着，赶紧当着奉天殿内几十双眼睛掏出李暄信笺，战战兢兢的念道：“臣李暄顿首再拜，伏乞天听:今海波未靖，东瀛蛮夷窃窥天威。”
“臣虽愚钝，亦知“守在四夷”之道，今违命蹈海，非敢悖逆，实欲效班超之志，裂东瀛为大明藩篱。”
念完头两句，锦衣卫头上冷汗一下冒了出来，眼睛瞪的浑圆，李暄的字迹在视野里全都变成了催命的信号。
李御史...真...真跑了！
在锦衣卫严防死守的天罗地网里，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跑了！
盯着他的几十双眼睛，目光中立马多出来震惊！
陛下三令五申不让他出海，他竟然还敢违逆陛下的圣命？
这不是找死？
李御史真当他的脖子是铁的吗？
还是觉得，陛下手里的刀...生锈了？
几十双眼睛偷偷的挪到朱元璋身上，看到其脸色已然是铁青，虽然隔着很远，但还是能看清楚，他攥起来的拳头上，綳着青筋。
这是龙颜震怒！
“接着念！”朱元璋咬牙，从唇缝儿里崩出来旨意。
锦衣卫不敢耽搁，赶紧看着信笺继续念李暄的留言：“扶桑地僻，其民狡而不知礼，奸如毒蛇，臣蹈海远渡，誓建卫所教化彼邦。”
“若得寸土，皆为陛下之土；倘取分银，悉归应天府库。”
“臣此生已许社稷，唯惧不能全忠孝，若臣骸骨沉碧海，愿化礁石永镇东溟；若功成身死异域，恳以倭地设县，使千秋万代知此乃大明疆域。”
“临表涕零，魂随潮信西归。”
“臣李暄绝笔，洪武...”
锦衣卫的声音越念越小，但底下百官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且几乎大多数人心中敬佩油然而生。
“李御史这是绝笔信！”
“短短数言，却让我等见到，李御史之心可昭日月！”
“我等不如李御史远甚！”
朱元璋的怒火，固然让这些臣子感到恐惧。
可李暄这封信里的短短数百字，每一个字都让这些臣子，仿若见到眼前矗立着一个义胆忠肝的千古名臣！
“只此一信，即便此番东渡之行失败，李御史身死东溟，可李先生之名，必能彪炳青史！”
“李御史明知此番东渡九死一生，也明知违背圣意，会招来杀身之祸，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悄悄出海，这是何等大义！”
“他其实可以留在大明，留下来不仅没有任何危险，还有尊圣命的美名。”
“哎！”
百官一句句议论和叹息钻到朱元璋耳朵里，他们脸上的钦佩也跃然眼前，看得出他们是打心眼里希望李暄这样的千古名臣能平安归来。
哪怕东瀛此行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失败！
只要能换李暄的平安，一切都值得！
不过百官的敬佩和议论，很快就在朱元璋嘭一声拍响龙案的动静下，烟消云散。
满奉天殿内的空气刹时凝固。
成片的官员包括锦衣卫、禁卫在内，唰的割麦子一样依次扑下去，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元璋离开龙椅，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从满殿的人头上挪过去，咬的牙齿几乎都要崩碎：“李暄他！他大胆！”
“朕再三言明！不许他出海，他只需留在大明，即便有所冒犯龙颜，朕一切皆可宽宥！”
“但他还是背着朕！偷偷跑了！”
朱元璋气的脑袋发懵，眼前的奉天殿都好像隔着层雾一样的模糊。
“还有燕王！这个逆子！混账！”
锦衣卫都不用念朱棣的信，朱元璋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肯定是和李暄一样的意思，但肯定就是不如李暄这么言辞恳切，字字彰显丹心罢了。
凭心而论，没有人能看到李暄这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从而不动容的。
朱元璋心中也颇为动容，这封信加剧了李暄在他心里的份量。
但正是因为这样！
朱元璋才更加对此感到暴怒！
东瀛距离大明何止天涯海角，中间远渡重洋，又要经历多少危险？
万一！
李暄要是...要是...死了呢！
这个想法从心里一冒出来，朱元璋反而平静了下来，声音都没那么大了，没有任何感情的望向身边锦衣卫：“去把蒋瓛带来。”
然而他越是这样。
常伴他左右，了解他的锦衣卫就越是压力山大，这是陛下，要杀个人头滚滚的征兆！
很快，从来带自己的锦衣卫那，知晓了一切的蒋瓛，脸色煞白的进殿。
前脚刚迈进奉天殿门槛，后脚看到龙案旁边，背对着群臣，负手而立的朱元璋，还有几十双挪过来的同情目光。
蒋瓛心头一紧，赶紧小跑着一个助力，从殿门口滑跪到殿中，头噗通磕在金砖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丝滑，大吼：“陛下！臣死罪！”
“...”这声死罪在殿内回荡，蒋瓛等了半天，都没等来朱元璋回应的声音，头上冷汗立马下来了。
直到十几息后，朱元璋冷冰冰的声音才从前上方传下来：“朕再三叮嘱，万不可让李暄出海，然则今日，朕还是听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蒋瓛，你怎么交代？”
蒋瓛也很了解朱元璋，毕竟他伴君这么长时间，所以他听到朱元璋这样的声音时，就知道这位洪武皇帝，动真火了！
赶紧将路上想好的说辞抬出来。
“回禀陛下！容臣冒死启奏！”
“说。”
“是！陛下，臣也是今日才知晓，原来安排的王五、周六小，二人竟已被李御史买通！均伴随李御史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有失察之罪！”
蒋瓛不敢把安排第三个暗哨的事说出来，他想用王五周六小的消失，来给自己仅仅定一个失察之罪。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个想法，很异想天开。
他听见前上方传来朱元璋的冷笑：“失察？哼哼哼哼。”
蒋瓛瞳孔骤然放大，浑身如坠冰窟。
朱元璋终于转过来，看死狗一样看了眼蒋瓛：“你刚刚进殿之时，不是说你死罪吗？”
“朕今日就遂了你的意，来人。”
“陛下！”蒋瓛骤然抬头，一脸惊恐。
朱元璋手轻轻一扬：“打入死牢。”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陛下...”
蒋瓛求饶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殿内群臣顿觉后背发凉，不敢言语，陛下...这次又要杀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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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