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的大笑声振聋发聩,似是明悟了什么一般。
而蒋瓛,此刻则是因为这事关乎他的性命,既紧张又疑惑的敦促道:“大师何故发笑,你难道看出来了什么?”
“哈哈哈。”
笑着的姚广孝并未作答,而是做了个单手礼,头微微低了低,反问蒋瓛道:“指挥使大人可知,贫僧为何要追问大人和李先生见面的细节?”
“不知。”蒋瓛如实回答。
姚广孝脸上慈悲的微笑,随着他的回答倏地一下消失。
一双眸子里透着认真,说话掷地有声,“因为李先生此人!神鬼莫测!一言一行,皆是蕴含至理!”
“需要细细揣摩,字字剖析,方能知李先生之真意!”
蒋瓛磨着下巴,眼神直勾勾的望着空气沉思几息,忽的一亮,深以为然道:“有道理!”
“大师你接着说。”
“所以,贫僧才会追问大人与李先生见面之细节。”
姚广孝神情复归微笑,带着几分明悟之色:“现据大人所言,贫僧已然悟到李先生此举真意。”
“哦!?”蒋瓛心跳的速度有些加快了,又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小声敦促道:“还请大师指教!此事关乎某家性命!若是大师指点的对!算某欠大师一个人情!”
姚广孝此行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蒋瓛的人情而来。
得到这个回答,当下安心,能替王爷得到蒋瓛这位陛下耳目的人情,此行就不亏!
一番思忖,悟到真意的姚广孝为其解释:“方才大人最后说到,李先生逐你出府前,曾用擀面杖击打大人头颅三下。”
“对!”蒋瓛印证他说的没错,回忆当时的情况,“还很痛啊!那擀面杖小童胳膊粗细,即便某家乃习武之人,也真的很痛!”
“痛就对了!痛则通,继而悟!”
姚广孝脸上有几分明悟,还有几分佩服,开口道:“贫僧所知,释教禅宗之中,有一教授法门,呼作当头棒喝!”
“乃唤醒迷途之人,初入禅宗者的不二法门。”
“当头棒喝我也听说过啊。”蒋瓛接话,接着又纳闷道:“但当头棒喝敲一下不就够了?李先生可是敲了某的头三下!”
“难道是一棒喝还不够,还需要再喝,又喝?”
“非也非也。”姚广孝险些被蒋瓛的思路给逗笑,一而再再而三的喝,就不是当头棒喝了,那就是单纯的打人。
可李先生乃神人也,又是君子,断然是不会打人这么粗鲁。
姚广孝此时心里有几分对李暄的敬服,李先生用心何其良苦!
开口道:“贫僧猜测,李先生此举蕴含两个意思。”
“哪两个?”蒋瓛将头靠近姚广孝。
姚广孝竖起两根手指头:“其一,就是当头棒喝的本意,是告知大人,不应该冒冒失上门!此举不仅会为李先生招来陛下猜忌,又反会害了大人你!”
蒋瓛视线又变得虚浮,望着空气沉思几息后,头重重点下,郑重其事道:“有道理!”
姚广孝继续说道:“这二么,自然就是要向大人传达一个意思。”
“何意?”
“暗示!”
“暗示!?”
“对。”
姚广孝双眸中透出认真,分析道:“敲大人头三下,此举正是告诉大人,大人若想寻得指教,需得夜半三更,悄然前往。”
蒋瓛一开始听得也很认真。
但听到这,整个人逐渐往后仰,拉开和姚广孝的距离。
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了‘地铁老人手机jpg’。
“大师,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非也,不仅不牵强,贫僧还感觉,我已经触及到了李先生的心灵,知道了他所思所想。”
姚广孝头颅微仰,望天敬服道:“李先生一举两意,既蕴含释教禅宗教授法门,又传达了见面之意。”
“李先生,哎!真乃神人也!贫僧敬服!”
说完这些话,看到蒋瓛脸上的五官还没展开,仍然缩在一起,不是很相信。
心内当下生出对牛弹琴之感,摇头叹息道:“如果大人不信,今夜尽可安眠,但恐怕,也仅有这一夜是高枕无忧了。”
听到这话,蒋瓛心里有了些许动摇,求证道:“大师,你就那么确定?你没猜错?”
“贫僧已悟到李先生真意,何来猜错之说。”
姚广孝微笑道:“况且,殿下曾经也被李先生如此对待过,到现在,还依稀能看到殿下头上的痕迹。”
“殿下...”
蒋瓛目光虚浮,望着空气沉思,燕王也曾经挨过李先生的当头棒喝吗?
看姚广孝一言一行,不像是胡诌乱侃。
难道李先生此举,真的像他猜测的这样?
思索再三,蒋瓛一拍桌子:“罢了!某夹在陛下和李先生之间,已然是走投无路,如果寻不得李先生指教,那某也只能坐等死期。”
“索性!就信大师这一次!”
“不过...”
话说到这,蒋瓛又将头靠近姚广孝,小声问道:“大师可知李先生届时会怎么做?某问清楚,好做做准备。”
“不知。”
姚广孝做着单手礼,失落摇头:“李先生神鬼莫测,一言一行皆是蕴含深奥之理,贫僧能悟得这些,已然是耗损莫大心力。”
“又岂能猜测到今夜李先生所为?”
“大师谦虚。”蒋瓛现在心里放下一事,已经轻松了不少:“依某看,大师有卧龙凤雏之才!”
姚广孝脸上又挂起刻板的慈悲微笑:“大人盛赞,贫僧不敢当。”
...
一个时辰后,蒋瓛回到皇宫内,觐见了朱元璋。
蒋瓛低头,望着殿内的金砖,听到前方龙椅方向传来朱元璋的声音:“李暄可有何异常之处?”
一想到李暄,朱元璋的心里就不太安稳,这厮太跳脱了,若说满朝上下唯一不稳定因素,唯有这厮!
蒋瓛心咚咚跳,这问题令他感到心虚,不过外在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回禀陛下,臣夙夜匪懈,不敢忘怀,李大人处无任何异常。”
“哦?”
朱元璋心里升起一丝错愕,这厮...变的这么老实了么?
不像是他的性子。
是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认命了?
看来是这样了。
哼,锦衣卫忠心耿耿,岂是你李暄使几个银钱,就能拉拢的?
你那几个银钱,拿去崇祯一朝,或许能起到些作用。
但洪武乃万世之盛朝,想使几个银钱拉拢人?
异想天开!
这样也好,就不用时刻担忧这个不稳定因素了。
朱元璋当下变的轻松,笑道:“差事办的不错,咱要赏你。”
这话在殿内响起,蒋瓛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后背寒毛根根竖起来,不受控制的想起和姚广孝见面时的场景。
不对劲!
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陛下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赏?
真赏假赏?
难道陛下是笑里藏刀?知道了自己的事,所以,说是赏,实则...是断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