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果然很快变得风平浪静,甚至静得有些可怕。
欧阳震雄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了任何可能出现的异议和暗流,李高则利用其经营的庞大宦官体系,如同蜘蛛网般牢牢控制着宫廷的日常运转和信息传递渠道。
旧的皇族被更加严密地软禁在深宫之中,几乎与外界隔绝,彻底成为了摆设。
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然而,民间却并非如此。
酒楼茶馆、市井巷陌,甚至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各种传言、猜测、担忧如同地下暗流般汹涌滚动,无法遏制。
“听说了吗?乾元……真的亡了!龙皇六郡都没了!”
“那么多诸侯王,像分饼一样就把龙皇六郡给瓜分干净了,吃饱喝足就走了!”
“现在城里是谁说了算?是欧阳大将军还有那个李公公!”
“这算怎么回事?阉人和武夫共天下?这成何体统啊!祖宗礼法还要不要了?”
“嘘!噤声!你想死吗?没看见现在禁军巡逻得有多勤?街上到处是他们的耳目!”
“唉,这世道,真是彻底变了天了……”
“我看啊……恐怕这安稳日子到头了,后面还有更大的乱子呢……”
就在这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激流汹涌的局势下,武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城西一条偏僻破败、污水横流的巷弄深处。
他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用一顶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上去与周围为生计奔波的贫民并无二致。
他如同幽灵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窗户,确认绝对无人跟踪后,身形一闪,迅速没入一间早已废弃多年、门板半塌、蛛网密布的茶铺。
屋内光线极度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变的气味。
一个窈窕矫健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同样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但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明亮锐利的眼睛,显示出她的不凡,正是易芷澜。
“武将军。”
易芷澜低声道,声音清晰而冷静。
“芷澜。”
武阳拉下兜帽,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深的凝重,
“外面情况如何?”
“欧阳震雄和李高已如同铁桶般完全控制了禁军和宫廷。”
易芷澜语速很快,却条理分明,
“他们正在加紧肃清异己,安插亲信。旧臣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百姓议论纷纷,但敢怒不敢言。龙皇城,已是他们的私产。”
武阳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他声音沙哑。
“皇室……”
“暂时安全,但形同囚徒,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
易芷澜打断他,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紧紧盯着武阳,
“武将军,时机到了。欧阳震雄和李高刚刚掌权,立足未稳,正是他们最为得意忘形,也最可能松懈的时候。李高此獠,祸乱朝纲,蒙蔽圣听,更是与欧阳震雄合谋倾覆天下的元凶之一!必须尽快除去!否则,一旦他们彻底稳固势力,一切就都晚了!”
武阳深吸一口冰冷且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绝对冷静。
“刺杀李高……此事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他身边必有影卫高手寸步不离地护卫,且其行踪诡秘,绝大多数时间深居内宫,难以接近。我们机会渺茫。”
“再难也要做!再渺茫的机会也要抓住!”
易芷澜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李高一死,宦官集团必乱,欧阳震雄便如同失一臂膀,他们之间那基于利益的脆弱联盟便可能出现裂痕甚至内讧。这是我们搅动眼下这死局,寻求反击机会,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已有初步计划,需要将军和瞑龙卫的全力配合。”
“什么计划?”
武阳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声。
易芷澜凑近几步,声音更低,如同最隐秘的耳语,在这废弃的房屋内悄然蔓延。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三日后,李高会例行前往城外的皇家寺庙‘慈恩寺’进香祈福,这是他少数几次会固定离开皇宫内苑、相对容易预测行踪的机会。这是我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我们需要立刻开始详细规划路线勘察、人手调配、动手的具体时机、以及得手后如何安全撤离的方案……”
昏暗的废屋之内,尘土在从门板缝隙透入的微光中缓慢浮动,一场针对权力巅峰、足以再次震动天下的刺杀计划,开始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悄然酝酿。
画面一转——
龙皇城的天空看似已被欧阳震雄和李高牢牢掌控,但地下的暗流,已然开始变得汹涌而致命。
龙皇城巨大的城门在诸侯联军的烟尘彻底消散于地平线后,轰然闭合。
沉重的门闩落下,发出的巨响仿佛不仅隔绝了内外,也正式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以及一个新秩序的强制降临。
这座曾经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巨城,如今落入了一双强有力的,却也各怀鬼胎的手中——欧阳震雄与大宦官李高。
欧阳震雄的动作迅如雷霆。
他凭借多年执掌京畿防务的根基与此次“拱卫京师”的功劳,迅速将十万禁军打造成铁板一块。
每日,精锐的甲士组成巡逻队,披坚执锐,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一遍遍碾过龙皇城的主要街道坊市。
铠甲碰撞的铿锵声、皮靴踏地的闷响,成为了城内最常听见的声音。
城门处的盘查苛刻到了极致,进出者无论身份,皆需经过严密搜身和反复诘问,稍有迟疑或答错,便可能被如狼似虎的禁军拖走,下落不明。
一种无声的恐怖伴随着森严的戒备,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欧阳震雄坐镇于改造后的原兵部衙门,如今已挂上了“镇抚司”的匾额,一道道调兵、布防、清剿“前朝余孽与不安定因素”的命令从这里发出,确保了对龙皇城物理上的绝对掌控。
他的势力,如同冰冷的铁腕,紧紧箍住了这座城。
而红墙黄瓦的深宫禁苑,则彻底成为了大宦官李高的独立王国。
数十年来经营的宦官网络此刻发挥了极致的作用。
内侍监、殿前司等,所有关键位置都被换上了他的干儿义子、心腹党羽。
他甚至将自己的亲信太监以“协理军需、慰劳将士”的名义,安插进欧阳震雄的军队体系,名义上是合作,实则为监视与掣肘,试图将触角伸向枪杆子。
李高本人则常驻于皇帝以往用来休憩批阅奏章的长春书房,虽不坐那冰冷的龙椅,但他的掌控,如同无形却无所不在的蛛网,细腻而阴毒地缠绕着宫廷的每一寸肌理。
表面上,欧阳震雄与李高维持着紧密的同盟关系。
他们时常一同出现在必要的场合,一个威严冷峻,以武力示人;一个笑容可掬,以“怀柔”安抚。
朝会之上,两人一唱一和,往往欧阳震雄提出强硬措施,李高便在一旁补充些“体恤民情”的细节,将大事小事皆定下基调,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有异议。
他们共同发出的安民告示贴满大街小巷,宣称秩序已然恢复,敦促百姓各安其业。
但这表面的和睦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猜忌与暗斗。
欧阳震雄麾下的骄兵悍将对宦官干涉军务极其不满,小规模的冲突和摩擦时有发生,双方部下在酒楼、街市相遇,往往怒目相视,气氛紧张。
李高的太监则不断利用职权,克扣、延迟发给非嫡系部队的粮饷,同时暗中以金银美女拉拢欧阳震雄麾下的中下层军官。
欧阳震雄鄙夷李高的阉人身份和鬼蜮伎俩,李高则深深忌惮欧阳震雄手中那足以掀翻桌子的武力。
他们的联盟建立在瓜分权力的基础之上,却也因权力如何分配而时刻面临着破裂的危险。
这座龙皇城,同时被铁腕和蛛网掌控着,压抑得令人窒息。
武阳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衣裳,混迹于市井人流之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昔日的皇城繁华不再,街市萧条,许多店铺关门歇业,物价却飞涨不止。面黄肌瘦的百姓在街头匆匆而行,眼神惶恐,偶有交谈也是窃窃私语,生怕被无处不在的耳目听去。
时常可见禁军士兵借巡查之名,闯入民宅勒索钱粮,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
更有一些明显是宦官亲属或党羽的人,趁机强占民产,欺男霸女。
怨气在沉默中积累,却无人敢发声。
朝政混乱不堪,民生苦不堪言,一派末世之景。
武阳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乾元皇朝虽亡于诸侯之手,但将这最后一点秩序彻底砸碎,将百姓推入更深苦难的,正是眼下这对狼狈为奸的窃国大盗!
而其中,惯于玩弄权术、蒙蔽圣听、败坏朝纲的阉宦李高,尤为可恨!
此獠不除,龙皇城永无宁日,天下亦将因其而滋生更多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