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县令大人，妾身有礼了。”
近四十的孙夫人一身体面衣裳，略施粉黛，得体大方，给“光临寒舍”的顾长晏行万福礼。
孙夫人，孙县丞孙钱的结发妻子。
她的身后跟着她和孙县丞的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和小女儿……加一个三岁大孙子。
这些小辈拿余光好奇地打量这位年轻俊美的县令。
孙家人员构成简单，顾长晏一个照面记下了每个人的容貌。
孙家的两个儿子和他年龄差不多，那个小女儿可能及笄了。
听温长宁说，孙县丞有个小妾，但没有妾生子。
顾长晏见到真人自动在脑子里搜索储存的相关信息，一边客气笑道：“孙夫人不必多礼，我只是来吃顿便饭。”
私底下顾长晏都是自称我。
他说着没忍住觑了一眼旁边的孙县丞。
孙钱是个实打实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夫人保养得当，瞧着倒像是三十出头。
两人站一起……没法说。
孙夫人笑道：“大人只当在自己家便好，妾身还准备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蟹炒年糕，望大人吃得尽兴。”
双方又是一番客套。
期间顾长晏用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缘生不是说在孙家就能看到那位军师吗？他怎么没看见呢？
院墙下的温长宁与顾长晏的视线对视上一秒，他挑眉，眼神似笑非笑。
答案，远在天边……呢。
等到吃饭的时候，除了那个三岁小娃去了女眷那一桌，男人们坐一桌。
两张桌子隔了个屏风。
那边安安静静吃着饭，偶尔发出些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边顾长晏有酒喝、有三个人作陪，说话不必压声。
孙夫人做的螃蟹好吃，年糕也好吃。
隔着屏风，顾长晏夸赞了一番她的拿手好菜，接着话锋一转厚着脸皮又讨要了一份打包带回家的，孙夫人痛快笑着答应。
饭菜先下肚，几杯酒再下肚，刚开始顾长晏还越来越往的和孙县丞聊衙门事，聊政策制度，聊民生，他的两个儿子也时不时参与话题。
这个话题末了，孙县丞转头对他的两个儿子道：“你们可要向县令大人学习，二十多岁就考取功名，博学多才，又能力出众。”
顾长晏：……幸好缘生不在。
他的年龄比孙县丞的大儿子还小，他不想做别人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渐渐的，面对这枯燥的话题，顾长晏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客套虚伪的话就不想说了。
这也是顾长晏多次推拒相处最多的下属孙县丞邀请吃饭的原因，再忙去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但是他不想在饭局上听人吹捧，打扰吃饭的雅兴，所以一直委婉拒绝了。
孙县丞好好干活就行了，交情何必过多。
他心想：今日这饭桌上，他最大，他不想说话能奈他何。
顾长晏开始闷头吃饭。
菜勉强算是家常菜，“不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孙县丞又聊起家常话题：“顾县令在家乡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夫人倒是可以帮大人想看，她从前帮人搭过线做过媒……”
他酒估计喝多了。
顾长晏没有了本家长辈，被催婚的心理压力可谓为零。
但是总有人好奇他都二十四了，为什么还不娶妻生子……你是不是不行？
顾长晏笑了，放下筷子，笑得像个玉面菩萨，而说出来的话堪称不顾旁人的承受能力：
“当今陛下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随缘，孙县丞还要问吗？。”
孙县丞：“……？！！”
孙大郎、孙二郎：“！”
孙县丞的酒猛地醒了，后知后觉意识到顾县令的语气…可说不上好。
因着顾长晏丢下的重磅炸弹，膳厅里一瞬间落针可闻，就连屏风那边的三岁大孙子时不时闹腾的动静都没了。
安平县，地处偏远，哪个人能直接和陛下接触过？！
现在猝不及防来了个人说：陛下问过我的婚配情况。
是个人都得被他口中的陛下镇住。
顾长晏在一片被哑然的静默中等待着。
一片沉默中，顾长晏瞧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个人。
孙夫人笑容得体，从容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一礼，拿起桌上的酒壶和孙县丞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上，大方道：“顾县令丰神俊朗，能力出众，陛下关怀一句再正常不过。”
下一刻她话又一转：“我相公喝多了酒，就容易说胡话问蠢问题，妾身在这里给您赔不是。”
语罢，一仰头，她喝光了那杯赔不是的酒。
孙县丞在一旁好像不敢说话。
氛围还是压抑。
良久，顾长晏突兀地笑了一声，打破了刚刚情转急下的氛围。
他问面前从容不迫的妇人：“夫人，冒昧问一句，您，姓什么？”
孙夫人心里不明所以，恭敬道：“妾身本姓是戚，外戚的戚。”
“好，戚夫人。”顾长晏点点头，突然问：“是您吧？幕后相助之人？”
话直白的吓知道内幕的人。
刚刚“引用”皇帝的话是顾长晏故意说的。
分别前，温长宁隔空指了个范围，意思是那个幕后军师在这些人当中。
当时顾长晏一看，好家伙，温长宁划的范围是孙家一大帮子人，除了男女老少的老聚了个齐全。
温长宁划的范围肯定不能排除女子，但是三岁奶娃倒是可以排除掉。
所以顾长晏演了一下，引蛇出洞。
现在看来，就是戚夫人了。
在他故意发难时，一众孙家人中只有她站了出来，替夫赔罪。
说真的，如果不是受了温长宁的影响，从前的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猜到，毕竟他很有可能在最开始就排除了女子。
膳厅里的氛围仍旧令孙家人惴惴不安。
在顾长晏问出是您吧之后，戚夫人沉默了，她好像猜出来面前之人在问什么。
顾长晏看了一旁的孙家父子，再仔细感受了一下整个膳厅的微妙气氛。
哎呀……这些人好像都知道啊。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大人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