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时,傻柱刚把最后一筐煤卸在锅炉房后巷。尖锐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发疼,紧接着,广播员带着严肃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厂区:“现在播报一则全厂通报——近日,我厂后勤处厨师何雨柱(外号傻柱),在工作期间与物资科干事刘海中发生争执,言辞过激,态度恶劣,严重违反厂规第17条‘员工应文明沟通,维护集体形象’。经厂部研究决定,给予何雨柱记大过处分,全厂通报批评,以儆效尤。另,物资科刘海中同志在事件中虽有不妥,但能主动上报,态度端正,免于处分。”
广播声像炸雷似的在车间、食堂、宿舍区滚了一圈,连烟囱里冒出的烟都仿佛顿了顿。傻柱手里的煤铲“哐当”掉在地上,黑黢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攥紧的拳头青筋突突直跳。
“傻柱!”同组的老王叔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别往心里去,刘海中那小子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傻柱没说话,弯腰捡起煤铲,转身就往物资科冲。锅炉房的蒸汽在他身后翻腾,像一团化不开的火气。
物资科办公室里,刘海中正拿着那张印着“全厂通报”的红头纸,对着镜子比划怎么贴才显眼。听见踹门声,他手一抖,纸飘落在地。
“刘海中!”傻柱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跟厂部瞎咧咧啥?不就是前天在院里争了句嘴,你至于捅到厂里去?”
刘海中慌忙捡起通报,拍了拍灰,梗着脖子道:“我是按规定上报!你在院里当着纠察队的面顶撞干部,本来就违规了!我这是帮你‘认识错误’!”
“认识错误?”傻柱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我顶撞谁了?那俩纠察队是你找来的托儿吧?你跟街道办说我院里‘风气差’,转头又跟厂部告黑状,你安的什么心?”
“你放手!”刘海中挣扎着,脸涨得通红,“办公室里还有人呢!你想再犯错误?”
这话倒是提醒了傻柱。物资科的干事们都探着头看,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小针扎过来。他猛地松开手,刘海中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办公桌,桌上的墨水瓶摔在地上,蓝黑色的墨水溅了满地,像摊开的一张哭脸。
“我告诉你刘海中,”傻柱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我傻柱行得正坐得端,不就是个通报吗?我认!但你记着,别让我逮着你的把柄!”
说完,他转身就走,后背挺得笔直,像根被烧红的铁条。
通报贴出来的那天,厂里像炸开了锅。食堂里,大师傅们围着傻柱,七嘴八舌地劝:“柱子,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刘海中那德性?”“就是,他上回还偷偷拿了仓库的铁丝编鸟笼呢,咱没跟他计较罢了。”
傻柱闷头切着土豆,菜刀“咚咚”剁在案板上,把土豆块切得大小不一。“没事,”他瓮声瓮气地说,“让他得意几天。”可眼眶却有点发热,不是委屈,是气自己没忍住——要是当时别跟刘海中吵那两句,是不是就不会连累院里被说成“风气差”?
秦淮茹抱着槐花来打饭时,正好听见广播重播通报。她脚步顿了顿,往傻柱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低着头,后背的汗湿了一大片,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打饭时,她多给傻柱的饭盒里舀了两勺红烧肉,轻声说:“柱子,家里还有俩馒头,等会儿给你送去。”
傻柱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消息传回四合院时,何大清正在给院里的石榴树剪枝。周铁山拿着从厂里抄来的通报纸条,气得手发抖:“这叫什么事!刘海中这小子,在厂里阴人还不够,还把咱院的名声也搭进去了!”
“大爷,您别气。”叶辰蹲在旁边帮着拾掇剪下的枯枝,“这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谁也不会真当回事。”
“明白有啥用?”何大清放下剪刀,看着通报上“严重影响集体形象”那几个字,眉头拧成个疙瘩,“这通报一贴,全北京的厂子都知道咱院出了个‘刺头’,以后槐花找对象都受影响!”
正说着,刘海中耀武扬威地回来了。他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响,手里还拿着个崭新的搪瓷缸,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五个字——那是他借着“举报有功”从厂部要的。
“哟,都在呢?”他斜着眼扫过何大清和叶辰,“看见通报了吧?不是我吹,厂里说了,以后要重点表扬我这种‘维护集体利益’的行为。”
周铁山“呸”了一声:“你那叫维护集体?你那叫背后捅刀子!”
“话可不能这么说,”刘海中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厂规就是厂规,谁让他傻柱不长眼,撞到枪口上了。”
“你!”周铁山气得要上前,被何大清拉住了。
何大清看着刘海中,慢悠悠地说:“刘海中,我当你叔这么多年,得劝你一句——路是自己走的,名声是自己攒的。你今天能靠这招得点小利,明天保不齐就栽在这上面。”
刘海中撇撇嘴,没当回事,哼着小曲回屋了。他刚进屋,就听见院里传来叶辰的声音:“大爷,铁山叔,咱别跟他置气。我刚才去供销社,看见傻柱哥买了两斤五花肉,说是晚上给院里炖肉吃呢。”
何大清愣了愣,随即笑了:“这小子,心里敞亮。”
傍晚,傻柱果然提着肉回来了。他脸上看不出啥情绪,进门就往灶房钻,叮叮当当忙活起来。秦淮茹抱着槐花过来帮忙烧火,火光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柱子,真不气了?”她小声问。
傻柱往锅里倒油,油花溅起来,他头也不回地说:“气啥?他刘海中也就配拿张破纸当宝贝。咱院里人过得热乎,比啥都强。”
肉香很快飘满了整个院子。张大爷端着酒杯坐在石碾旁,眯着眼闻着香味;周铁山搬来小桌子,叶辰帮忙摆碗筷;连平时总躲在屋里的李婶也被香味勾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给槐花的糖。
刘海中在屋里听见动静,坐不住了。他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热闹的样子,肉香像只小手,挠得他心里发痒。傻柱正好端着炖好的肉出来,看见他,扬了扬下巴:“进来吃啊?”
刘海中梗了梗脖子:“谁稀得吃你的……”话没说完,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引得大家都笑了。
何大清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进来吧,都是街坊,哪能真记仇?再说了,这肉里还放了你上回送的花椒呢。”
刘海中脸一红,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吃着肉,喝着酒,傻柱把厂里的不痛快早忘到脑后了。周铁山给他倒酒时说:“柱子,你这脾气得改改,不然以后还得吃刘海中的亏。”
“改啥?”傻柱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这样,挺直腰杆过日子,总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强。他能让厂部通报我,还能堵着我不让我炖肉吃?”
大家都笑了,笑声震得窗纸沙沙响。叶辰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那张印着黑字的通报纸,在这烟火气里根本不值一提。厂里的规定再严,通报的字再黑,也挡不住院里的人往一块儿凑——你给我添块柴,我帮你递勺盐,日子就像这锅炖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啥疙瘩都能炖化了。
夜里,傻柱起夜,看见刘海中屋里还亮着灯。他走过窗根下,听见里面传来撕纸的声音。第二天一早,那张“全厂通报”就从布告栏上消失了,没人知道是谁拿下来的。只有刘海中门口的垃圾堆里,躺着几片揉皱的红纸屑。
傻柱看见那纸屑,没说话,只是往灶房走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些。阳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他知道,有些东西,比通报更有分量——比如锅里的肉香,比如院里的笑声,比如街坊们凑在一起的暖。这些,才是日子里最该被“通报”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