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主任踩着露水去了仓库。钢筋确实都归位了,码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仓库的气窗照下来,在锃亮的钢筋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保管员老周蹲在旁边,正用抹布擦拭钢筋上的锈迹,见王主任进来,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慌忙站起来:“王主任……”
“这些钢筋,都检查过了?”王主任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昨晚没睡好,眼下泛着青黑。
“检查了检查了。”老周的手在裤腿上蹭着,“除了几根被磕掉点漆,没大毛病,我都做了标记,到时候单独放,不影响用。”
王主任走到钢筋堆前,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还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划痕——那是被野蛮搬运时留下的。他闭了闭眼,昨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老周,你在仓库干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王主任。”老周的声音发颤。
“十五年,你就这么当保管员的?”王主任猛地睁开眼,目光像淬了冰,“专用物资出库,连个条据都不打?老李说借你就敢给?你当这是你家的东西?”
老周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想着老李跟咱合作多年了,又是为了活动中心……”
“为了活动中心就能坏规矩?”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仓库里的回声震得人耳朵发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专用’两个字意味着啥!那是红线!谁都不能碰!你倒好,一句话就把防洪堤的保命钢筋给出去了,你对得起街坊们的信任吗?”
他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账本往老周怀里一摔:“你自己看看!这上面记的啥?去年冬天的救灾煤少了两吨,你写‘损耗’;开春的防汛沙袋少了五十个,你写‘挪用’。损耗?挪用?说白了就是监守自盗!”
老周抱着账本,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封面上:“我没有监守自盗!煤是给聋老太烧了,她大冬天炕不热,我……我想着先挪用点,开春再补上……沙袋是被傻柱拿去堵胡同口的积水了,他说汛期还早……”
“所以你就不汇报?”王主任的胸口剧烈起伏,“聋老太的事,你跟我说一声,我能不给批?傻柱堵积水,你记个账告诉我,我能不认?可你偏要自己做主!这仓库是街道办的,不是你老周的私人库房!”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老李带着两个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刚买的水泥,见里面气氛不对,都不敢进来。王主任瞥见他们,压了压火气:“老李,你们来得正好。加固堤坝的材料,按叶辰昨天画的图准备,沙子要过筛,水泥得用标号够的,一点都不能将就。”
“哎,好嘞。”老李连忙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办,保证按标准来。”
“还有你。”王主任转向老李,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严肃,“活动中心的工期可以往后推,但质量不能降。缺啥材料跟我说,我去区里申请,绝不能再动歪心思。”
老李的脸有点红,挠了挠头:“我知道了王主任,昨天是我糊涂,差点捅了大篓子。”
王主任挥挥手让他们去忙,转头看着还在抹眼泪的老周,心里的火气渐渐变成了无奈。老周这人,心肠不坏,就是太“活络”,总觉得“通融一下没事”,却不知道这“通融”背后藏着多大的风险。
“罢了。”他叹了口气,“你写份检讨,把这些年‘损耗’‘挪用’的物资都列清楚,该赔的赔,该补的补。念在你照顾聋老太这些年还算尽心,这次就不给你处分了,但仓库的活儿,你不能再干了,去后勤帮忙吧。”
老周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头:“谢谢王主任!我一定好好写检讨,绝不再犯!”
从仓库出来,王主任径直去了防洪堤。叶辰正蹲在护坡旁,用锤子敲着松动的砖块,看见他来,直起身抹了把汗:“王主任,你看这护坡,砖缝里的水泥都风化了,得全拆了重砌。”
王主任蹲下来,摸了摸砖缝,果然是空的,指尖能插进半寸深。“这才修了三年吧?怎么就成这样了?”
“偷工减料呗。”叶辰拿起块碎砖,“你看这水泥,掺了太多沙子,根本不结实。”他指着远处的芦苇荡,“去年汛期水都漫到这儿了,再这么糊弄下去,真扛不住。”
王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想起当年负责修这护坡的包工头,拍着胸脯说“保用十年”,结果不到三年就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叶辰心细发现了,真等汛期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拆!全拆了重砌!”王主任咬着牙,“用料全按最高标准来,钱不够我去区里要,哪怕把办公室的经费省下来,也得把这堤坝筑牢了!”
叶辰笑了笑:“这就对了。咱修堤坝不是给上面看的,是给自己保命的。”他从兜里掏出个窝头,掰了一半递给王主任,“早上没吃饭吧?垫垫。”
王主任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粗粮的韧劲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甜。他看着叶辰蹲在地上,一边啃窝头一边画图纸,突然觉得,这世上最可靠的,从来不是那些拍胸脯的保证,而是像叶辰这样,一砖一瓦往下干的实在劲儿。
中午的时候,马书记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份电报:“王主任,区里来电,说今年汛期可能提前,让咱们月底前必须完成堤坝加固。”
王主任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已经是二十号了,满打满算也就十天时间。“能赶得及吗?”他看向叶辰。
叶辰算了算:“拆旧砖得两天,备料一天,砌新的五天,最后两天勾缝养护,差不多。只要材料跟得上,人够,没问题。”
“人我来想办法。”王主任站起身,“院里的壮劳力,我去动员,再跟厂里借点工人,轮班干,24小时不停。”
说干就干。王主任回院里敲起了铜锣,“铛铛”的声响在胡同里回荡。街坊们听见锣声,都涌到院心来看。
“大伙静一静!”王主任站在石桌上,声音洪亮,“区里通知,汛期可能提前,防洪堤得在月底前加固好,现在缺人手,想请大伙搭把手,管饭,还有误工补贴!”
“我去!”傻柱第一个举手,“我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
“我也去!”许大茂跟着喊,“我会开三轮车,能拉料!”
“算我一个!”阎埠贵拄着拐杖,“我虽然老了,但递个砖、和个泥还是行的。”
刘岚抱着小宝,也凑过来说:“我能给大伙做饭,保证让你们吃热乎的。”
看着院里人争先恐后报名的样子,王主任的眼眶有点热。他想起昨天的愤怒和后怕,突然觉得都值了——有这样的街坊,再大的坎也能迈过去。
傍晚收工时,堤坝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新砖和水泥。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辰正指挥着工人卸钢筋,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珠,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王主任走过去,递给他一条毛巾:“歇会儿吧,今天够累的了。”
叶辰擦了擦汗,笑着说:“没事,一想到汛期能睡安稳觉,就有劲儿了。”他指着刚砌好的护坡,“你看这砖缝,我让他们多抹了两层水泥,保准结实。”
王主任看着那整齐的砖缝,心里踏实得很。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但愤怒过后的行动可以。他知道,这十天会很苦很累,但只要大伙心齐,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夜风渐起,带着芦苇的清香。王主任站在堤坝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觉得,这愤怒来得值——它让他看清了问题,也看清了身边这些可爱的人。明天,又是硬仗,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身后站着的,是整个院的街坊,是这片土地上最踏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