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宁这次倒是听到了，却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她看了看右手拄着的拐杖，又看了眼面前好像快要哭出来的纪瑶，有了结论——
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哪有人会问瘸子是不是喜欢跳舞的？看这小姑娘应该也没有胆子来挑衅肃王。
纪瑶正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就听到了肃王冷淡低沉的声音，“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害怕被他踹到湖里，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也喜欢霓裳羽衣舞。”
纪瑶听过不少关于肃王的传言，对于这位曾经脚踢女子下水的摄政王，她打心眼里畏惧。
她并不想攀附肃王，更不想做肃王妃，可她没有办法，大姐就是他们纪家的天，她说的话、做的决定父亲都只有听的份儿，更不用说她这个继室生的女儿了。
大姐要她怎么做她就只能怎么做。
许昭宁哪里看不住她的勉强。那种不情愿却不得不去做某事的神情她很熟悉，当初她嫁到定远侯府时就是这副模样。
眼前的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比谢宛之大不了多少，脸上还带着稚气，羞愧得恨不得能把脑袋埋到肚子里。
从小长在内宅的大家闺秀，又哪里会和陌生男子搭话呢？
许昭宁牵起一抹冷笑，扫了眼不远处的纪太后。
“你阿姐让你来的？”虽是问话，但她的语气很笃定。
纪瑶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否认，可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肃王看穿了，并不敢撒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是点了点头。
“你怕我又不敢走开？”许昭宁又问。
纪瑶打了个哆嗦，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许昭宁没再与她多说什么，以肃王的个性绝不会搭理女子，但她也说不出赶人走的话。
这世上，女子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了。
见小姨母那副忸怩不安的样子，小皇帝也看不过眼了，转头叫来谢宛之，“小姑姑，你和我小姨母年纪差不多，应该聊得来。”
有谢宛之在场，纪瑶顿时自在了很多，两个小姑娘很快就对着湖中心的歌舞愉快地说起了话。
纪太后一直暗暗观察着这边的动静，看到儿子把谢宛之叫过去碍手碍脚，不由啧了一声。
不过，纪瑶若能和谢宛之交好也算是另辟蹊径，之后她想要去肃王府做客就有借口了。
除了纪太后，人群中也有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人的目光落在肃王的伤腿上，嘴角不由上翘，捏了捏手心的小石子，把视线转到了旁边……
湖中心的画舫上，教坊的歌舞仍在继续，众人围湖而观，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吃点心，再惬意不过。
“阿兄，你尝尝这个桂花馅儿的月饼，可香了。”谢宛之眼含期待地看过来。
许昭宁接过她手里的月饼咬了一口，浓郁的桂花香霎时在口中弥漫。许昭宁心下赞叹不已，面上却只是克制地微微点头，“确实不错。”
她可记着的呢，肃王对甜食不喜。
能得到阿兄这样的反应，谢宛之已经很满足了，笑着问起身旁的纪瑶，“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都喜欢。”纪瑶腼腆地笑了。
谢宛之从托盘里拿起一块特别大的玉兔图案月饼，“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馅儿，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尝一尝？”
纪瑶：“好。”
谢宛之掰开饼，看到里面的红豆馅儿就笑了，“肯定好吃。”
纪瑶正伸手接她递过来的月饼，却突然感觉膝盖猛地一阵疼痛，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谢宛之被她带了一下，身体瞬间失了平衡，眼看也要随之一起跌落湖中。
“小心！”
许昭宁及时发现，可两人离她的距离却不能触手可及。电光石火间，她往前一倾身，伸出右手，用黄花梨木的拐杖在她们背后支撑了一下，用力把二人往回捞。
她本以为会很吃力的，特别是她还跛着一只脚，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带着摔倒。
可肃王这具身体的力量和身手的敏捷再次让她大开了眼界，轻轻松松就把人带了回来。不过因为她用力过猛，纪瑶被拐杖拍了一个趔趄，往回扑倒了一旁站着伺候的宫人。
宫人手里端着的托盘被打翻，糕点和桂花酒顿时洒了一地。
这边的小骚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看到当事人中有肃王，大家就立马更有兴趣了，连湖中心的舞蹈都不香了。
许昭宁把谢宛之拉到身边，关心询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谢宛之有些疑惑地看向纪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推自己？
“我、我……”纪瑶有些狼狈，精心绾起的发髻因为剧烈晃动松落了不少发丝，身上又沾了泼洒的酒。
“我、我不是有意的。”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纪太后谴责地觑了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一眼，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湖边湿滑，得多加小心才是，你看看你，差点连累了寿安。”
她是想让纪瑶引起肃王的注意，可不是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啊！
纪瑶委屈极了，努力想要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脚滑，是膝盖不知怎么就是一痛……”
“好了好了。”纪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谁管你是脚滑还是膝盖痛，不都是差点把谢宛之推到水里吗？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解释，平白让人看笑话。
“把九姑娘带下去梳洗一下。”纪太后吩咐自己的大宫女。
“郡主，我……”纪瑶不知该如何解释，失魂落魄被两个宫婢扶走了。
围观众人并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但眼前看到的也足够他们脑补出一场大戏了——
比如可能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打算对肃王投怀送抱，却被一脚踢开，毕竟这样的事肃王也不是没干过。
又比如是这纪九娘故意推寿安郡主，想在她落水前假装把人救起来以引得肃王的另眼相看，哪知玩脱了……
纪太后又哪里不知道大家会胡乱猜测些什么，气恼地咬了咬牙，“赶紧让人来把这里打扫了。”
小皇帝拉了拉许昭宁的袖子，低声道：“小姨母没那个胆子使什么手段，应该只是不小心。”
就这时，正蹲身收拾满地狼藉的一个宫女陡然跳起，扬起手里的匕首就朝小皇帝冲了过来，“狗皇帝，我要杀了你为殿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