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悬停引擎在聆歌星大气层外低吟时，林墨听见了歌声。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的、由亿万颗星辰共鸣编织的旋律——那是星轨文明的“历史歌谣”，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星轨表达方式，而聆歌者，是把歌谣刻进基因里的种族。
“引力场稳定。”大副报告，“下方‘共鸣穹顶’传来异常波动，歌轨频率出现断层，像被揉碎的琴弦。”
舷梯降临时，迎接众人的是一片凝固的寂静。以穹顶为中心，直径百公里的平原上，数十万聆歌者静立不动，他们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皮肤下流转着通常只有在星轨激荡时才会出现的微光。为首的老者拄着骨笛缓缓走来，他的瞳孔是两片破碎的棱镜，折射出混乱的星图。
“仲裁者林墨。”老者开口，声音像卡壳的唱片，“我是歌枢，聆歌族的歌者领袖。我们的歌……生病了。”
苏明展开精神力场，捕捉到空气中漂浮的异常声波粒子：“不是物理杂音，是‘概念污染’。有人在篡改他们歌轨的基本频率，把赞颂创世的旋律，变成了哀悼毁灭的安魂曲。”
歌枢的骨笛指向穹顶深处：“祖先的歌谣藏在星核歌殿，记载着躲避‘虚空风暴’的迁徙路线。但现在歌殿传来的指令全是‘留在原地等死’，我们的族人开始拒绝迁徙，甚至……自毁歌喉。”
穿过由活体水晶构成的廊桥，星核歌殿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冷气。中央悬浮着直径千米的歌轨结晶，无数光丝从结晶延伸，连接着下方跪拜的聆歌者。正常情况下，这些光丝应随着歌谣节奏明灭，此刻却像被冻住的闪电，偶尔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污染源在这里。”顾昭的探测器发出蜂鸣，“结晶内部有外来频率在‘覆盖’原始歌谣，就像用劣质唱片强行替换正版母带。”
林墨触摸结晶表面，因果天平突然震颤，秤盘投射出金色波纹。他“听”到了双重旋律——底层的原始歌谣仍在顽强抗争，上层却被强行植入的杂音扭曲：迁徙坐标变成了陷阱方位，预警信号化作了催命咒语。
“这不是意外。”林墨凝视歌枢，“有人不想让你们离开这里。”
歌枢的棱镜瞳孔收缩：“我们曾拒绝过‘暗影歌者’的联盟提议，他们说我们的歌谣‘不够和谐’……难道……”
“先解决眼前的污染。”林墨打断他，“苏明，解析原始歌谣的基准频率；顾昭，准备定向声波干扰器，我们需要用‘正确的’频率覆盖‘错误的’。”
苏明很快破译出一段未被污染的初始音节，那是聆歌族婴儿出生时唱的摇篮曲片段。顾昭将这段音节转化为定向脉冲，射入歌轨结晶。然而，脉冲刚触及污染层，就像石子投入泥潭，瞬间被扭曲吸收，反而激起了更剧烈的杂音反扑。
“没用的！”歌枢痛苦地捂住耳朵，“污染频率在自我学习，它在模仿我们的声波结构！”
一名年轻聆歌者突然冲上前，扯断自己胸前的歌喉宝石：“让我试试！我的基因里还保留着未被污染的古调！”他将宝石嵌入共鸣装置，强行唱出一段古老战歌。声波撞上污染层，竟真的撕开了一道缝隙——但下一秒，无数黑色声波触手从裂缝中钻出，缠住了年轻人的脖子。
“停下！”林墨瞬移到年轻人身边，因果天平挥出一道银光斩断触手。年轻人的歌喉宝石已碎裂，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必须找到污染的‘原点’。”林墨看向歌枢，“你们的歌轨系统，是否有‘备份核心’？”
歌枢浑身剧震：“在……在‘回声深渊’。但那里是被遗忘之地，连祖先的歌谣都不敢靠近……”
“现在只能赌一把。”林墨转身下令，“全员准备，我们要深入歌轨底层。”
回声深渊是聆歌星的地底裂缝，岩壁上布满会吞噬声音的“静默苔藓”。越往下，污染越浓烈，顾昭的干扰器开始冒出黑烟，苏明的精神力网被撕成碎片。林墨腰间的因果天平却愈发滚烫，银纹投射出双重星图——一条是当前被污染的歌轨，另一条，则是隐藏在其下的原始轨迹。
“跟紧我的脚步！”林墨踏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因果天平的银纹与地面共鸣，竟在静默苔藓中踩出一条通路，“原始歌轨的频率在指引我们！”
深渊底部，他们看到了污染的源头：一团蠕动的黑色声波聚合体，像肿瘤般附着在备用歌轨核心上，无数黑色丝线从聚合体延伸，篡改着核心的频率。
“这是‘谐波癌变’。”苏明的声音带着寒意，“有人用人造污染源，让歌轨系统自我崩溃。”
顾昭启动高功率净化器：“我试试能不能烧掉它！”
“不行！”歌枢突然喊道，“它会释放污染孢子，污染整个地底！”
林墨盯着聚合体，因果天平突然投射出完整的原始歌谣旋律。他想起了锈环星区对抗影蚀病毒的经验——纯粹的文明印记，本身就是最好的抗体。
“顾昭，准备同步共振装置；苏明，连接我的因果天平，放大原始歌谣频率！”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因果天平插入歌轨核心，“歌枢，带领所有能行动的族人，在地表吟唱初始音节！我们要让双频共振，把污染挤出去！”
地表，幸存的聆歌者聚集在共鸣穹顶，吟唱着那段古老的摇篮曲。地下，林墨的因果天平与顾昭的共振装置同步，苏明的精神力则将原始歌谣频率精准导入聚合体。
黑色聚合体剧烈蠕动，发出刺耳的尖叫。它体内的黑色丝线开始断裂，要么被原始频率净化，要么被共振波撕碎。林墨能感觉到，一股纯粹的“歌”之力正在回归，污染的频率像退潮般瓦解。
“就是现在！”林墨将因果天平的银纹推至极限，一道金色光束射入聚合体核心。聚合体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炸成漫天光点，露出下方完好无损的备用歌轨核心。
当第一缕正确的歌谣频率从核心传出时，整个聆歌星的地面都在震动。穹顶广场上，跪拜的族人纷纷抬头，破损的歌喉里重新发出清越的歌声。歌枢走到林墨面前，递过一枚新的歌喉宝石：“我们听到了祖先的指引，迁徙船队将在黎明出发。”
离开回声深渊时，苏明检测到地表残留的微量污染因子：“和星渊族的污染源频率相似，看来背后是同一个势力。”
林墨望着舷窗外重新流淌的星轨歌谣，因果天平的银纹渐渐平复。“他们不是在破坏歌轨，”他轻声道，“是在抹除文明的‘历史记忆’。当一个种族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就会任人宰割。”
顾昭调出星图，指向一片标注着“潮汐文明”的星域：“下一站，他们的星轨是‘水之旋律’，最近也出现了‘频率紊乱’的报告。”
林墨点点头。星轨重译的路，原来早已被污染者布下棋局。但他手中的因果天平，终将拨正每一根走调的歌弦——因为每个文明的歌谣，都该由自己来唱响。
仲裁舰潜入大气层，下方广袤的海洋反射着星轨光芒。林墨听见了潮汐的韵律，那是一首未被玷污的歌，正等待着可能的“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