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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流的再快些……”他喃喃自语,眼神狂热。

鬼使神差,他竟伸手把匕首又往伤口刺进去几分,他嫌弃血流的太慢了。

就在这时,柳如眉胸口的木质吊坠突然裂开。

一只通体翠绿的小虫“嗖”地钻出,直扑沈宏霏的面门。

沈宏霏猝不及防,被小蛊虫蛰中了右边眼角的位置。

他顿时疼得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没有了沈宏霏的钳制,柳如眉身子一歪,软软地滑落在地。

轮回镜失去血液滋养,红光骤然黯淡下去。

原本蔓延的裂痕竟诡异地慢慢收缩。

随后“哐当”一声坠落在地,恢复了先前灰扑扑的模样,再无半分奇异。

柳如眉躺在地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着沈宏霏痛苦哀嚎的模样,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脑海里闪过阿三的话——那只蛊是他用心头血喂养的,认主后会护她到最后一刻,保她平平安安。

原来,真心待她的,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啊!

原来这一世,她终究等来了一份真心。

只可惜,自己就要死了,终究是辜负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听见了瘴气林的风声。

还混着阿三憨厚的笑声,他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沈宏霏只觉得脸颊的疼痛越来越烈,像有无数毒虫在皮肉里钻噬。

他踉踉跄跄地冲向屋内的铜镜。

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右眼角竟凭空破开一个窟窿。

窟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周溃烂扩大。

他慌忙掏出袖中的盒子,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东西。

颤抖着打开,捏出一只通体银白的蛊虫,猛地按在自己正在溃烂的眼角。

这蛊虫本是专门吸食腐肉、可解百毒。

可此刻落在伤口上,却如石沉大海,半点效果也没有,反倒被那溃烂的皮肉瞬间吞噬了。

沈宏霏彻底怒了,他转身冲到柳如眉身边。

一把揪住她胸前染血的衣服,将她半拎起来,咆哮道:“贱人,给我起来!解药!把母蛊交出来!

竟然敢暗算我,你活的不耐烦了吗?”

可柳如眉早已没了声息。

她本就虚弱,胸口那一刀又扎得太深,失血过多,早已没了性命。

沈宏霏慌了——这才第一天血祭,怎么就死了?

柳如眉若死了,他还得再找别的女人……麻烦……

他顾不上脸上仍在扩大的伤口。

疯了似的掏出大把蛊虫,一股脑地往柳如眉身上放。

眼里满是焦灼,盼着能有奇迹发生,能救活地上的人。

可柳如眉的身体越来越凉,肌肤早已失去血色。

任凭多少蛊虫在她身上爬动、叮咬,也再无半分生机,紧闭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了。

沈宏霏瘫坐在地上,他烦躁地在袖中胡乱翻找。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心盼着能找出一只克制伤口的蛊虫。

同时,他脑中飞速盘算着,下一个能用来血祭的女人该选谁。

可任凭他用了无数蛊虫,伤口的溃烂依旧没有半分收敛。

右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右半边脸已经被蛊毒蚀得血肉模糊,形成一个大大的窟窿。

森白的骨茬刺破腐肉,狰狞地暴露在外面。

“废物!都是废物!”沈宏霏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

椅子应声翻倒,连带撞翻了旁边的桌子。

桌上精致的青瓷茶具“哗啦”一声摔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茶水混着瓷器的残片,在地面晕开一片狼藉。

守在外面的仆从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

他一眼就瞧见地上的尸体,慌忙跪在地上请示。

“主人,这尸体……需要拖走吗?”

沈宏霏依旧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用来血祭的女人。

他自然无暇顾及柳如眉的尸身,不耐烦地挥挥手:“拖出去,扔了。”

在离央国,贵族去世会用特制蛊虫护住尸身,保百年不腐;

普通子民会将尸体焚烧,骨灰装入陶罐,埋进瘴气林的土里,再在上面种一棵树,算是魂归故土;

而像柳如眉这种无亲无故的,或是奴隶、死囚,死了便如弃物,直接丢去瘴气林,给花草做了肥料。

仆从俯身应道:“是,主人。”

他走上前,拎起柳如眉的胳膊。

像拎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般,将她拖出了房间,扔进后院一辆破旧的马车里。

仆从拍了拍拉车黑马的脑袋,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

黑马打了个响鼻,甩甩尾巴。

驾着马车穿过后院的角门,踏着夜色朝着瘴气林的方向缓缓驶去。

仆从望着马车消失在迷雾中。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宫殿——这样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没发现,角门外那棵老树后,早已候着一个人。

那人低头看了眼手心里蜷缩的碧绿色小虫。

虫身正微微震颤,像是在承受某种痛楚。

他抬手把蛊虫按在心口——那里正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般。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间。

他抬起脚,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赶去。

佝偻的背影踉跄了几步,很快便被弥漫的迷雾吞没。

只余下破旧的衣角扫过草叶的轻响,消散在风里。

七日光阴转瞬即逝,地宫深处,冥渊尊主已结束闭关。

此刻,他正斜倚在那张骷髅堆砌的软榻上。

他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阿莎身上。

阿莎半靠着他的肩,手里捧着几颗圆润的红果。

她饶有兴致地将果子一颗颗摆开,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又把一面灰扑扑的镜子架在果子中间。

红果溜圆,镜面光滑,刚架稳便“啪嗒”一声滑落。

阿莎见状,觉得新奇有趣,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含着两汪清泉。

大炎朝城墙外,唐婉清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缝隙,将护城河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护城河沿岸喧闹不已,这边百十个沈氏族人挽着裤腿陷在河底。

黑糊糊的淤泥没到膝盖,腥气顺着风飘进车厢。

领头的侍卫喊了声号子,众人弯腰拿铁锨往竹筐里舀泥。

——铁锨插进淤泥的“噗嗤”声此起彼伏。

带起的泥块坠着浊水,溅得每个人的裤脚、衣襟都沾满黑点子,活像刚从泥里滚过。

岸边搭着简陋木架,旁边有两个帐篷。

数名侍卫手里拿着鞭子站的笔直,盯着河道里的众人。

河道岸上,有两个男子正合力拽着麻绳,用力把装满淤泥的竹筐拉上去。

也许是常年不沾苦力,两人力气拧不到一处。

竹筐上的麻绳被扯得左摇右晃。

他们脚步踉跄,脸憋得通红,才终于把竹筐送到远处空地。

那里堆起了几座“黑丘”,应该是这几天挖出来的淤泥。

风一吹,河腥混着土味漫过来,呛得人直皱眉。

路过的百姓捂着鼻子绕路,嘴里却不停念叨。

“你们得快点清啊,不然天热了准招蚊子!”

河底的人额上渗着汗,混着泥水流到下巴。

铁锨碰撞的叮当声、竹筐晃悠的吱呀声,还有女人受不了寒冷哀求声、孩童忍不住的哭闹,搅成一团。

临近午时,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太阳躲在云后不肯露面,河风裹着寒气扑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碧桃搓了搓有些冷的手,往唐婉清身边凑了凑。

“夫人,别看了,他们浑身泥乎乎的,跟泥猴似的,都分不清谁是谁了!没什么意思!”

她嘴上嫌着,眼里却是藏都藏不住开心。

唐婉清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移开,伸手拿起一旁的书。

紫菱突然指着河底两个身影,压低声音喊。

“碧桃,你看!那两个拉绳的,是沈老夫人的儿子沈宏煦和沈宏霄!”

她又指向河道两个正吃力铲泥的身影,“还有那俩,是她孙子沈兆佑和沈启铭呢!”

星河也凑到窗边,指着一个满身淤泥、只剩俩眼睛打转的人笑。

“那不是沈老夫人吗?裹得跟个黑球似的!黑乎乎的,身上是衣服还是泥巴?”

星瞳扒着车窗咯咯笑:“我还认出好几个呢!沈家菱洲的族人也都押送回来了?难怪这么多人!”

翠缕端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递到唐婉清手里。

“夫人,喝口茶暖暖吧。

看来这淤泥清起来要不少时日,看他们冻得直哆嗦。”

唐婉清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暖意。

唐婉清的目光掠过河道中那些嘈杂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轻轻哼了一声。茶雾袅袅升起,恰好掩去她眼底翻涌的恨意。

忽然,感觉到袖中的小语动了动。

她放下茶杯,低声吩咐:“好了,咱们回吧。”

星河立刻打开马车帘子,朝外面的双喜使了个眼色。

双喜扬声应道:“启程回府!”

马鞭一甩,清脆的响声划破河岸边的嘈杂,瞬间引起了空地上侍卫的注意。

他们远远瞧见是清平公主的马车,慌忙跪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负责监工的侍卫首领却暗自懊恼。

——方才竟没留意到清平公主的马车!

都怪这群沈氏族人,挖个淤泥哭哭啼啼、拖拖拉拉。

这都几日了,才清出这么点,简直气人!

侍卫们的动静也惊动了河底的沈氏族人。

一个个抬头望着远去的马车影子,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唐婉清,你这个贱人!”

沈启铭狠狠啐出一口混着淤泥的唾沫。

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磨出的水泡被汗水浸得火烧火燎地疼。

素锦的双腿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她低头看着自己乌黑发僵的双手,心底翻涌着无尽的悔意:当初为何要攀附沈氏这艘破船?

沈老夫人瘫坐在淤泥里,浑身僵硬得只剩脑子还能转动。

老二媳妇韶娇自从两个双胞胎孙子风寒夭折后,便彻底疯了。

此刻她一边机械地挖着泥,一边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惹得旁边的老三媳妇丁素雅一阵反胃,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沈兆佑闻声扭头瞥了一眼,随即又转回头。

他麻木地挥动着铁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丁素雅身后十几个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一声声啜泣里裹着卑微的祈求。

盼能引侍卫首领垂怜,哪怕入府为奴为婢,也好过在这泥水里煎熬。

沈姝月嫌恶地剜了她们一眼,目光转而死死剜向沈老夫人。

她心头的怨愤像毒藤般缠得她喘不过气。

——同样是沈府孙女,凭什么沈沁月能风风光光嫁入丞相府?

自己先是被塞去大皇子府做妾。

后来只因为唐婉兮要嫁入大皇子府为妃。

这死老太婆担心自己分了大皇子的宠爱。

就偏心着外孙女唐婉兮,连夜派人把自己接回沈府拘着。

如今倒好,沈府败落了,自己竟落得比丫鬟还不如,要在这臭水沟里刨泥!

她猛地推开一旁不停干呕的母亲。

抓起泥坑里的铁锹,深一脚浅一脚挪到沈老夫人身边。

积压的怨愤在刹那间爆发,铁锹狠狠挥向老夫人额头!

“哎呦——”沈老夫人本被来冻得迷迷糊糊。

额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她哆嗦着抬起脏污的手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满手是血。

她顿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进淤泥里。

“姝月住手!”沈宏煦最先反应过来,一把丢开麻绳,踉跄着冲向河道,声嘶力竭的吼声里带着惊惶。

沈宏霄茫然转头,顺着二哥的身影望去,正撞见女儿手中的铁锹落下,老母亲头破血流倒在泥里。

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不……不要……”

岸边侍卫闻声迅速涌来,铁甲碰撞声惊得水面颤了颤。

丁素雅刚刚被女儿推得一屁股跌进淤泥。

她气的嘴里呜哩哇啦乱叫,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侍卫围拢了过来。

她以为是自己偷懒又被发现,吓得死死缩在河道壁上,头埋得几乎抵着泥地。

“祖母!祖母!”沈启铭扭头撞见这幕,睚眦欲裂。

他冲过来一脚将沈姝月踹翻在地,铁锹“哐当”落入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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