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望向庆之，眼神平静无波：“事情已过去万年，当年我们为何离开，如今还有那么重要吗？”
庆之却格外坚持：“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单看你们离开时的布局，为蓝星布下那座守护了数千年的惊天大阵，就该知道你们是深爱着这片土地的。
更何况，这里留存的种种传承，都是你们当年留下的后手，
想必当年定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可此前我在一处秘境中，曾见到蚩尤前辈的一道意念分身，
他告诉我，当年并非你们主动要走，而是被那时的人类赶走的。
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你们明明有能力将黯灵族驱逐，最后离开的，为何偏偏是你们？”
句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添了几分悠远的沉郁：
“哎，这本是我不愿再提起的旧事。
但既然你执意要问，也算咱们有缘，我便与你说说吧。你可知万年前……”
万年前的蓝星，本就是一方得天独厚的修炼沃土。
那时天地间灵气浓郁，灵草灵植在山林间肆意生长，
千年灵芝、各种灵石，天材地宝随处可见；
就连山间奔窜的走兽，都时常能借灵气开启灵智，化作能通人言的精怪。
那是蓝星曾经最辉煌的时代，
门派如雨后春笋般丛立，修士数量多到遍布城镇乡野，整个世界都涌动着蓬勃的生机与向上的力量。
更让修士们惊喜的是，他们偶然发现，民间百姓的信仰之力，竟是修行路上的捷径：
只要百姓真心崇拜、诚心供奉，那份纯粹的信念便会化作缕缕金光，顺着香火传入修士体内。
这信仰之力不仅能加速灵气在经脉中的运转，
更能让修士的攻击力倍增，甚至在感悟大道时帮他们驱散心魔、勘破桎梏。
若论同一境界，当年得信仰加持的修士，其战斗力与悟性，比后世的修道者至少要强出三成。
于是，凡人们自发为修士们立神像、建庙宇，每日晨昏叩拜，
香火从未断绝；
修士们则以守护相报，平日里斩妖除魔、护一方安宁，遇上旱涝之年还会引灵灌溉、助百姓丰收。
人与修士相辅相成，蓝星上下一派欣欣向荣的盛景。
可这般好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域外的黯灵族终究是寻来了。
那些黯灵族虽无实体、形如一团团扭曲的黑雾，却能吞噬天地灵气、腐蚀生灵魂魄，
当时他们的整体实力，尤其是高阶战力，本就远胜蓝星的修道者。
但谁也没料到，得了民众供奉信仰之力的蓝星修士，面对黯灵族竟丝毫没落下风。
虽说蓝星修士的数量、高阶战力都远不及黯灵族，
可他们体内的信仰之力带着阳刚纯粹的威势，打出的攻击比黯灵族的黑雾攻击强上数倍。
就凭着这股信仰之力，修士们与黯灵族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死战，
几番大战下来，黯灵族损失惨重、始终无法占领蓝星。
当年的黯灵王见强攻始终无法拿下蓝星，便铤而走险，用了一着釜底抽薪的毒计。
他们悄悄潜入人类民间，暗中扶持起一股势力，推选出一位“人皇”作为傀儡；
同时在市井间散布恶毒流言，说修道者借信仰之力修行，根本就是“吸食民力”的恶行，
甚至宣称“正因修道者存在，才引来了黯灵族的窥伺”，
将蓝星这场劫难的根源，全栽到了修士们头上。
这位被黯灵蛊惑的人皇，一口咬定“修士窃国、信仰误民”，
更把蓝星所有的天灾人祸都归咎于修道者：
“是他们抽走了蓝星的灵气，才让天地昏暗、百姓受苦！”
流言与煽动如野火般席卷四方，凡民对修道者最初的崇拜与敬畏，渐渐被猜忌啃噬，最终化作滔天的憎恨。
紧接着，一场席卷全蓝星的“破神运动”轰然爆发，
那些曾被捧上神坛的修道者，转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昔日为他们建立的神像被推倒、砸得粉碎，供奉的神庙被大火付之一炬，连残留的香火都被狠狠踩在脚下。
而那些曾晨昏叩拜的百姓，此刻举着锄头、石块，嘶吼着要把“吸民血的修士”赶出蓝星。
而信仰之力本就是把双刃剑。
昔日凡民信仰时，它是助修士精进的甘霖；
如今凡民憎恨时，那份执念便化作刺骨的怨念，顺着修士与人间的羁绊缠上他们，
有的修士灵气逆行、修为一夜倒退，有的被怨念蚀心、神智混沌，连握剑的力气都在消散。
黯灵族就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看着蓝星修士被自己守护的子民从神坛拽下，摔得粉身碎骨。
修士们望着满目疮痍的故土，望着那些充满敌意的脸庞，知道大势已去，心中只剩一片心灰意冷，便决意离开。
但这里终究是他们生长的家，他们不忍心看着蓝星落入黯灵族手中。
离开前，修士们倾尽残存的力量留下诸多后手：
或是藏在秘境中的修炼传承，或是遍布蓝星要地的守护大阵，
只为有朝一日，即便他们不在了，蓝星人也能凭借这些，靠自己的力量将黯灵族彻底驱赶出去。
最终，大部分修道者循着灵气轨迹离开了蓝星，
却也有不少小型修道门派，选择留了下来，在乱世中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余温。
庆之听完句芒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他望着句芒那双沉郁的眼睛，能断定这番话绝非编造；
再联想自己所知的信息，史书上分明记载着，
蓝星曾有过一段灵气充沛、神只现世的辉煌神话时代，
可那时代的落幕却猝不及防，史书上关于终结的部分，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这般重要的往事会彻底消失，答案如今已然清晰，
定是万年前的人类赶走修道者后，自己也知晓做下了错事，
才对修士离开的真相闭口不提，将这段历史彻底掩埋。
想到这里，庆之的心情沉得像灌了铅。
虽万年前的事与他无关，可他终究是蓝星人类的一份子；
正是当年凡人的猜忌与驱逐，亲手断了蓝星的庇护，才让今日的蓝星，要直面这亡国绝种的灭顶之灾。
这份跨越万年的愧疚，让他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