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曲辞之二二
李贺《巫山高》：在神话与现实的裂隙中，窥见永恒的怅惘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李贺的《巫山高》宛如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现实与神话的边界，将巫山的瑰丽与神秘，化作一首充满奇诡色彩的抒情长诗。在他的笔下，巫山不再是单纯的自然景观，而是承载着千年传说、历史记忆与人类情感的特殊场域，诗中每一个意象都如同跳动的音符，奏响了一曲关于时空、存在与追寻的哲学乐章。
诗歌开篇“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笔触，勾勒出巫山群峰的险峻与长江的雄浑。“碧丛丛”三字叠用，既描绘出峰峦连绵、苍翠欲滴的形态，又赋予画面以流动的韵律感。“高插天”的夸张手法，将巫山直入云霄的气势推向极致，仿佛天地在此处被群山割裂。而“大江翻澜神曳烟”一句，则以浪漫主义的想象，将江水的汹涌与云雾的缥缈结合，江面波涛翻滚，云雾缭绕山间，宛如神女挥动衣袖，赋予自然现象以神秘的神性色彩。李贺以浓墨重彩的笔触，在诗歌的起始便构建起一个超现实的奇幻世界，为后文的情感抒发奠定了基调。
紧接着，“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将笔触转向了古老的神话传说。“楚魂寻梦”直指楚怀王梦遇神女的典故，一个“寻”字，道尽了人类对美好、神秘事物的永恒向往与执着追寻。然而，梦境终究虚幻，梦醒时分，唯有“风飔然”的萧瑟，暗示着一切美好皆如泡影。“晓风飞雨生苔钱”则以细腻的笔触，描绘出清晨风雨过后的景象：细雨如丝，打湿石阶，苔痕点点，如同散落的铜钱。这一画面充满了诗意与禅意，风雨的无情与苔藓的顽强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与生命的坚韧。李贺巧妙地将神话的虚幻与现实的真实交织在一起，让读者在虚实之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进一步深化了时间的维度。瑶姬，即巫山神女，她的离去，不仅带走了一段浪漫的传说，更带走了一个时代的记忆。“一去一千年”的漫长时光，让神话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愈发遥远，昔日的浪漫与美好，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追忆。“丁香筇竹啼老猿”一句，通过“丁香”“筇竹”“老猿”等意象，营造出一种幽深、寂寥的氛围。丁香象征着忧愁与思念，筇竹坚韧孤高，老猿的啼鸣凄厉苍凉，三者相互映衬，将岁月的沧桑与人生的无常表现得淋漓尽致。
诗歌的尾联“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将目光聚焦在巫山神女祠的夜景之上。“古祠”是人类对神话的纪念与追忆，“近月”则赋予其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蟾桂寒”以月宫中的蟾蜍与桂树，烘托出清冷孤寂的氛围，月光洒在祠堂之上，寒意顿生，仿佛连神话也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冰冷而遥远。“椒花坠红湿云间”，“椒花”本是祭祀之物，象征着美好与吉祥，然而在这里，它却“坠红”，红色的花瓣飘落，融入潮湿的云雾之中，美好事物的凋零与消逝，让人不禁感叹世事的无常。
李贺的《巫山高》以独特的视角、奇崛的意象和深邃的情感，将巫山的自然景观、神话传说与历史记忆融为一体。他用诗歌解构了神话的浪漫，揭示了现实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同时也表达了人类对美好事物的永恒追求与对时光流逝的无奈。整首诗充满了李贺特有的“鬼才”气质，在奇幻与现实的交织中，展现出一种超越时空的艺术魅力，让读者在品味诗歌的同时，也不禁陷入对生命、存在与永恒的深深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