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在如此凄惨的状况下,柳涵烟还是能够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看到一丝微弱的火苗在跳动——那是尚未被完全吞噬的魔性。
最让柳涵烟感到心悸的,是队伍中一个约莫十二岁的魔族少女。
她的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与皮肤的摩擦已经让她的脚踝处破皮流血,但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护住怀中那破烂不堪的布偶。
就在这时,收银台上方的铜铃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少女像是被这铃声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望向柳涵烟的方向。
她的眼睛原本应该是猩红的,但此刻却浑浊如泥潭,毫无生气。
然而,就在她与柳涵烟对视的瞬间,柳涵烟竟然在那浑浊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锐利,仿佛那是少女最后的挣扎和反抗。
这眼神让柳涵烟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魔核暴走,可少女随即又低头蜷缩起来,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
队伍中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可更多魔族只是机械地吞咽着掌柜递来的黑色药丸,那药丸落进喉咙时,他们脖颈上的烙印便会泛起幽蓝微光。
柳涵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心中毫无波澜。
作为古族的天之骄女,她对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在古族的历史记载中,每当与魔族爆发大规模战争时,魔族的俘虏就会像货物一样被贩卖。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柳涵烟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她的神识异常强大,可以轻易地探知周围的情况。
在了解了龙门镇的现状后,柳涵烟转身回到了她的画坊。
画坊的檀木门缓缓推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柳涵烟正专注地用朱砂笔在绢帛上勾勒着一幅未完成的《九霄云鹤图》。
她的笔触细腻而流畅,仿佛那只九霄云鹤即将从绢帛上展翅高飞。
然而,就在笔锋悬停在鹤羽第七根翎毛处时,柳涵烟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那是小妹柳涵青踩在青玉阶上的声音,比昨日还要轻快三分。
柳涵烟嘴角微微上扬,心想小妹一定是又得到了师尊的褒奖。
“大姐,今日怎的独坐画案?”柳涵青抱着一卷新誊写的《百族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闯了进来。
她的发间系着一串银铃,随着她的转身,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当柳涵青的目光落在绢帛上那抹突兀的朱砂色时,她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噤声。
那抹朱砂色在洁白的绢帛上显得格外刺眼,宛如雪地里溅开的血痕。
柳涵烟将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那支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颤动着,似乎在诉说着它的不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魔族少女留下的魔核,感受着它那微弱的魔力波动。
画坊外传来镇民们收购魔族的喧嚷声,那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般。
柳涵烟静静地听着,这些声音与百年前古籍记载的分毫不差。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小妹柳涵青身上,只见小妹正用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她。柳涵烟心中一动,最终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姐你刚才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又突然间出现?”
柳涵青的银铃骤然停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扑到窗前,向外张望。
然而,当她看到镇中心那条蜿蜒的队伍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那条队伍如同一条长龙,一直排到了画坊外的梧桐树下。
队伍中的人们或兴奋、或紧张,而在队伍的末尾,有一个戴枷锁的魔族孩童正跪在树根处,艰难地啃食着泥土。
他的脖颈后,一个狰狞的烙印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这不合规矩!”小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她的指尖在窗棂上抓出了五道深深的白痕,“族老还说……”
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那些族老们总是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可在那些镶金边的《百族谱》里,分明用蝇头小楷写着:战后散魔可入市集。
柳涵烟轻盈地转过身,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她的目光落在博古架上,仿佛那里藏有无尽的秘密。
她的手缓缓伸出,如同抚摸着一件珍贵的宝物,最终停留在一本古旧的书卷上。
那是《九霄云鹤图》的姊妹卷——《十方魔录》。
这本书的书页已经有些泛黄,岁月的痕迹在它的边缘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当柳涵烟轻轻翻开书页时,几片干涸的血叶如蝴蝶般飘落下来,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这些血叶,是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灭魔之战的见证。
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之后,古族用这些叶子记录下了被贩卖的魔族的数量。
每一片血叶,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逝,一个灵魂的沉沦。
柳涵烟的指尖轻轻点在某一页上,那一页上的画面让她的眉头微微一皱。
画面中,一个与她今日所见如出一辙的收购场景展现在眼前。
那些魔族被当作货物一样被买卖,他们的命运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毫无尊严可言。
“可他们不该……”柳涵青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抑着。
她的手紧紧抓住姐姐的袖子,指腹触碰到袖中那枚发烫的魔核,就像抓住了一颗正在死去的心脏。
魔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让柳涵青的手微微一颤。
她能感觉到魔核中蕴含的力量,那是一种与死亡紧密相连的力量。
就在这时,画坊外的铜铃突然被一阵风吹响,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种警告,又仿佛是一种催促。
柳涵烟的目光从小妹发颤的睫毛上移开,缓缓合上了《十方魔录》。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那书中的血叶和画面都与她无关:“去把《百族谱》第三章再抄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