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灯,一片黑暗。
林薇将张燃放好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
张燃身体一片燥热,身体内好似有千万只蚂蚁贪婪蚕食着自己所剩无多的理智。
听见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难受声音,林薇打开了床头灯。
灯光亮了,浑黄灯光照得张燃整张脸都红透了。
“张燃?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声音很冷静。
她看看四周,准备去下床去洗手间接点水给他醒醒神,下一秒,手腕被抓住。
张燃的身体很烫,手也是烫的。
“薇薇。”
就连声音都是滚烫的。
自从林薇结婚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喊过她了。
林薇心底好似被这两个字烫出一个大洞,眼里泛起一片水光。
房间里静得吓人。
林薇没有喝那瓶水,只是拧开,倒了半瓶子,所以她此刻才能如此清醒。
“你被人下药了,等药劲过了就好了,你忍一忍。”
张燃借着药劲坐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是谁做的?”
房间里气氛很暧昧,林薇不敢看他:“对不起,是我……我们连累你了。”
我们?
张燃此刻欲火焚身,完全是靠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克制,听见她的话,心底却蹿起一股无名怒火,目光贪婪又怨恨地看着她:“你知道你过年喝醉了那晚,我把你带回家,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林薇没说话,指头蜷起,指甲尖深深地掐入掌心。
“你说,张燃,要不我们跑吧。”
林薇眼眶湿润了,她转过身去:“对不起,我那晚确实喝多了。”
这里不能久待了,她刚想站起来,忽然被一只坚实手臂轻轻锁住,后背贴上男人滚烫的胸膛。
“我不是不想带你走,我当时白天跟他比射击,输给了他。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了。
他那样骄傲的人,而且是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射击上和一个外行打成了平手。
这种看似带着命运玩笑的“巧合”,对一个真正的世界第一是非常致命的打击。
“你没有输给他,你们只是打了平手。如果再多给你一枪的机会,他赢不了你的。”
林薇很清楚,陆雨时只是当时利用了自己对张燃的了解,造成了平局的结局。
其实,张燃如果那时候再提出,不接受平局,执意要比到分出胜负为止,甚至规则可以让陆雨时来定,无论如何,只要再开枪,一枪也好,五枪也罢,张燃最终都会赢。
可,张燃太年轻,太自信,太骄傲,看到平分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地击溃了他。
林薇不觉得陆雨时短暂的高强度训练,就能赢过一个世界冠军。
那五枪打出来的平局,已经是命运对他的最大赏赐。
耳边传来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林薇再次尝试离开,可附在脖子下的那根手臂却铜墙铁壁一般箍住她的身体。
“薇薇,别走。”
“那晚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喝醉了。你喝醉了才会跟我说心里话。我现在也不清醒,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你真的决定了,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林薇:“你,你要做什么?”
张燃松开她,捧住她的脸:“我不想带着你不清不楚地离开,我不要我们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只要你告诉我,你不爱他,你不想跟他过一辈子,我愿意用一切办法帮你摆脱他,跟他离婚。一天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也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说句难听的,我比他年轻,就算真要拖到他死,我也拖得起,我不在乎外人怎么说,我也不欠他什么,我可以等你。”
林薇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比起震惊,更多的是觉得不配。
她在张燃的瞳孔中第一次看见一个自惭形秽的,陌生的自己,这段时间她在华希工作,已经学会了拿职场女性来武装自己,只有在张燃眼中,她才能看见一个更柔软更敏感更多情的自己。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可是……
“我真的可以等,哪怕是一生。”
一生?
林薇大感害怕,一下用力推开了张燃,慌地下了床,只敢背对着他。
“你是不欠他,可我跟他之间,爱与恨,互相亏欠,算不清了。”
“我已经决定要跟他过一辈子。我们会有孩子,还会有共同的事业,你不要——”
张燃很不耐烦地打断:“林薇!”
房间里静了一瞬。
林薇心跳很快。
张燃双眼猩红地看着她:“你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他吗?”
林薇没有任何犹豫:“是,我爱他。”
是张燃将她从一潭死水中拉了出来,他的爱轻盈而宽广,无拘无束,像夏夜晚风,又像清晨朝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生机勃勃的。
她当然爱张燃,当然向往那样的生活。
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她和陆雨时之间就算真的只是一对怨侣,可世界上没有一朝一夕形成的怨侣,怨都是积年累月的失望和消极而形成的。她原以为他们之间只有恨。
可现在陆雨时出了事,她才想起,他们之间其实早已和亲人一样。
打着骨头连着筋,早就分不清你我了。
她纵然不爱他了,可也做不到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
更何况,他是因为她,才会身陷险境。
他们之间的一切阻碍和怨恨,都不是他主观意义上造成的,哪怕方式不对,可他从未想过伤害她。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毫不保留地爱她。
这就是她从小渴望的爱。
“张燃,我不需要一转身,就看到有人在原地等我。我不需要,我只觉得沉重。”
“你这样等一辈子,到头来你会怨我的。我真的……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所以,你不要等我,不要为了我停下你自己的脚步。我们每个人都只活一次。你往前走,不要停。因为我也会这么做的。”